宁波北仑港集卡司机大罢工仍在持续发酵
根源在放任市场竞争、司机没有自主工会
【工评社2014年8月25日聚焦】据@darkumum
报道，8月18日起宁波北仑码头数百集装箱卡车（简称“集卡”）司机罢工要求涨运价，次日扩大为全市60%集卡加入、数千车辆参与罢工，各堆场入口被堵、进港道路被铺上铁钉、多辆还在运营车辆被砸，大批警察戒备。罢工第三天8月20日更有大批特警与卡车司机爆发激烈冲突，大量火爆照片竞相转发却又被五毛迅速删除（详见http://t.cn/RPddM1u及部分照片http://t.cn/RPddM1m）。直到今天多方消息还在透露：今天北仑港罢工仍在持续发酵。宁波港罢工令人想起三年前上海集卡司机大罢工http://t.cn/RPddM1n。那么，码头的运价究竟如何决定？集卡司机、货代公司、客户企业、政府的关系究竟怎么回事？在各大资本的市场竞争中，集卡司机处于何种地位？罢工之所以发生与备受争议的“过激方式”又反映了什么样的共同问题？今天本社就来做个原因探究。
这次罢工的首要原因在于部分货代（货运代理）公司未按官方指导价及时上调运价。早在上个月，宁波市交通运输协会已多次开会协商、研究，决定对已8年未变的指导运价重新调整，并在7月28日就出台了宁波公路集装箱运输指导性运价。但是有一些货代公司压制着车队没有涨价，而在物流公司加收条形码费用、打单费等杂费情况，车队利润微薄，集卡司机收入随之更低，引发大罢工。
根据8月20日集卡司机的诉求书，除了要求涨运价，还有其他诉求。其一，集卡司机要求政府与其他相关部门和公司协调，合理调整船期，改变繁忙与空闲的无序混乱状况。其二，要求取消各种不合理收费，如集运基地会员费、四方物流条形码费。其三，要求政府出面协调码头船公司堆场关于开箱单提箱合理安排问题。更具有重要建设意义的是最后一个诉求：强烈要求重组车队协会，普选推举负责人，为车队说话，争取合法权益，使其发挥实质作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当做摆设。然而迄今为止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诉求。还有报道说，政府的运输监管部门要取消黄皮车（体型较大、车容量高于普通运输车的一种车，容易超载、对路基有害，也不安全）也引起了争议，若黄皮车取消，采用普通运输车辆，单次货物的运输成本增加，其争议的焦点在于运输成本。
宁波港是华东地区与上海齐名的最重要港口，有集装箱货运企业500多家，集卡车12000多辆。集卡司机是承担集装箱运输的主力军，他们大多受雇于车队，有的车队又属于物流公司，有的司机是个体户或几辆车小规模经营。他们像是有自己生产工具（集卡车）的小业主，但在大资本主导的高度产业化的集装箱码头，他们早已无产化、被资本力量组织在复杂的产业链里。或许可以打个比喻：集卡司机相当于计件工人，跑车越多挣得越多，货代公司相当于把计件工人与市场联结起来的中介商，货代公司负责从船公司订舱、提单、托柜、报关、出口等业务。运费原本是货主（客户企业）支付给集卡司机，但在市场条件下，必须有中间商也就是货代公司，于是就表现为货代给车队支付运费的形式（这其实很像早期的资本主义：包买商为计件工人提供材料、等计件工人做出产品后他负责拿去卖，从中收取利润，剩下的给工人，包买商后来发展为给工人发工资的资本家）。货代本来是物流的一个环节，但实际上，中国沿海的许多货代公司也逐渐发展成了什么物流环节都做的大公司，与物流公司无异，以至于也雇佣车队。由于放任市场发展，货代越来越多，竞相压低运价的恶性竞争愈演愈烈。这就是为什么这次宁波北仑港罢工：货代压着车队不涨运价。
宁波市交通运输协会在名义上属于非政府的行业协会，根据市场行情制定指导性运价，不具强制性。但实际上在中国，无论所谓总工会，还是各种行业协会，都是附庸官方的组织。因此，这种指导性运价对于集卡司机，本来应该像最低工资标准对于一般劳动者，但是前者又不具有后者那样的强制性。所以即使有指导性运价，集装箱码头也处于政府默认的放任市场发展的“自由主义”状态。而市场主导的“丛林法则”必然是弱肉强食，大资本必然凌驾小资本。这就是为什么许多车队（小资本）的负责人也被迫牵头了此次罢工，抗议货代压制运价。而作为劳动者的集卡司机更是处于最底层的地位。所以这种放任市场竞争的“自由主义”，其实是最有利于大资本、最不利于劳动者的自由主义，是让资本力量可以层层施压、把集卡司机的劳动报酬压到最低，难怪最会赚钱的李嘉诚也在北仑港有大笔投资（和记黄埔是北仑港主要股东之一）。
所以，这次宁波北仑港罢工，看似矛头针对部分货代公司的压价行为，罢工发生前政府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问题、早在7月底就出台了涨12%运费的指导价，但大罢工的根源就在于政府一味放任市场发展，实际上就等于放手让大资本随意撕咬践踏劳动者。集卡司机诉求书提出的五个诉求，其中三个都是要求政府出手整治市场乱象：调整船期、取消不合理收费、开箱单提箱合理安排问题，这些问题都可以归结为众多市场主体的无序发展——这是放任市场经济的必然后果！而政府放任市场发展并非无心，而是近三十年来自觉的基本国策，去年10月十八届三中全会更是宣称要让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而毫无强制性的指导运价，只是政府迷恋市场至上法则的一个点缀补充。
更不公平的是，即使放任市场竞争，货代、物流公司平时也比集卡司机更有组织，尤其是较大的货代和物流公司，上游企业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也更大，面对有组织的众多资本力量，集卡司机的车队协会完全是摆设（如集卡司机所抨击的）。所以一部分集卡司机强烈要求重新组建车队协会、普选推举负责人，然而许多人都没有看到这个诉求，主流媒体更是完全忽略。这次宁波北仑港罢工中，以及三年前上海集卡司机罢工http://t.cn/RPdd6hm中，司机们都通过QQ群动员罢工，具有了初步的组织形态，但这远远不够：一则在消息封杀下QQ群远未能覆盖上万集卡司机，诉求也未能统一、清晰、及时地表达，二则集卡司机更需要得到大多数司机选出的公开负责的工会代表，与货代协会、口岸协会等利益方谈判协商，从而大大降低司机的无序维权情况和积极分子冒头被打压的风险。
此次北仑港罢工最惹人注目的一点是火爆的暴力冲突场面，部分司机用石块砸车、砸特警，特警也胡乱殴打、抓捕司机；但更值得注意的是网民舆论的反响，相当多网民不赞成如此暴力而主张理性地罢工，认为不应强迫罢工、只要自己罢就好了，还有的人仍然迷信市场法则、谴责弱势者的暴力抗争，网民为此争论多多http://t.cn/RPdd677。甚至有些人以偏概全，高傲地指责这成了涉黑团体，以这种暴力化的抗争来否定集卡司机抗争的正当性http://t.cn/RPdd6hu。其实，砸车者的愤怒完全可以理解，请设身处地为罢工参与者着想：在大多数人罢工的情况下，有的人还不顾大家利益、只顾自己做事，这是破坏团结、破坏共同斗争，所以不仅仅是这次集卡司机罢工中，可以说古今中外所有的罢工活动中，破坏团结的人都是很让人气愤的。这只有站在罢工工人的立场上才能理解，那些站在一旁只是泛泛同情、过惯了体面文明优雅生活的市民确实无法理解。
但是这个问题更应该建设性地反思：如果说集卡司机有自己的工会（或者用他们的话说是车队协会），对于罢工行动有一个多一点认真思考的方案，阻止运营车辆完全可以做得更加妥当，只需要组织几队人马把那些车拦下来即可，还可以散发传单、把前因后果和诉求解释清楚、争取市民支持，但在没有真正组织的情况下，这些做法无法形成，更有极大风险。所以，北仑港的罢工之所以发生，与备受争议的“过激方式”，都反映了一个共同问题：集卡司机无组织，被迫自发停工表达诉求，并在罢工过程中又出现部分司机无序的激愤和冒险的暴力活动。
目前，虽然官方媒体几经报道港口秩序恢复正常，但是至少有两个权威网站“通过企业与货代公司了解”透露信息：直到8月25日，北仑港的罢工仍没有结束，事件还在持续发酵（一个是浙江仙居县政府网站http://t.cn/RPdd6hr，一个是官方支持的权威电商网站http://t.cn/RPddXiJ，或见存档http://t.cn/RPddXi6）。我们相信，罢工并不是国家机器和媒体联手就能压制下去的，尤其是在根源——放任市场竞争和劳动者无组织——依旧情况下。最终只有彻底改变市场至上的社会经济制度，而第一步必然是让劳动者组织起来，才能解决问题。即使集卡司机看起来个个分散、各自经营，但这次北仑港的大罢工恰恰显示了他们巨大的团结力量，我们深信并祝愿集卡司机早日组织起来，在资本市场的野蛮丛林杀出一条集体自主奋斗的道路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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