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释之“何不食肉糜”？——全国总工会批富士康加班之后

胡释之“何不食肉糜”？——全国总工会批富士康加班之后

富士康再次登上舆论风口浪尖，这次对峙的不是媒体和民间组织，而是官方的全国总工会。照例，批评者有之，力挺者有之。而力挺的大牌学者中，胡释之先生算是一位：

“如果工人不是傻子，郭台铭又没有用枪逼他，那富士康给这个工人的工资是他能挣得的最高工资，不然他不会去。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吧？所以工人不该感谢给了你最高工资的老板吗？怎么还忘恩负义说人家是血汗工厂？”

胡先生这么说自然有其道理，但是却让笔者想到大约1800年前的一个故事：

晋惠帝在位的时候，发生了饥荒，老百姓没有饭吃，只能扒树皮吃草根，有大臣向晋惠帝奏报此事，惠帝觉得很不能理解，于是回了一句让他“永垂青史”的话：“何不食肉糜！”老百姓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肉汤呢？

这个故事很多人都知道，笔者开始觉得生气：这明显就是一个不关心百姓疾苦的无道昏君啊！但是后来突然觉得，惠帝的回答真的是“很傻，很天真”，也很好玩——虽然是一种让人笑到落泪的好玩！老百姓没饭吃，那你为什么不去吃肉汤呢？你是自由的，是可以自由选择的啊，没有人拿着长矛大刀逼着你说一定要去吃树皮观音土，你非要去吃，那只能说明你是“自愿”的，不能怪我啊！

     晋惠帝成为历史留名的君王——当然是属于遗臭万年的那种

有些故事已经成为历史，但同样的故事却可能继续发生于当下！

比如全总所指富士康工人超时加班的问题！由于工人每个月一千多两千块的基本工资实在太低，甚至无法保证个人基本生活，工人不得不通过大量加班同时牺牲业余生活、子女教育和父母赡养，来赚取养家糊口的工资。

胡释之先生知悉此事，论到：工人们一个月一千多两千的基本工资根本无法保障生活，那为什么不去度假呢？你加班还是自愿的啊，因为没有人拿枪逼你，你是自由的，可以不加啊，可以五天八小时啊；你还要去加，那就只能说明你是“自愿”的，批评富士康不合理！

是的，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可是和当年晋惠帝的回答有何不同呢？

能与千古一帝王相提并论，不知胡先生会作何感想：幸哉？叹哉？怒哉？

鲁迅先生曾说：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的；胡先生会如此回应，我们当然无法得知其动机何在。然而这并不是一家之言，持有此种观点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原因何在，笔者只能据实揣测。

首先，对胡先生及持有和其相同观点的知识分子或精英们来说，加班并不是一种负担，而更可能是一种享受！胡先生熬夜写篇文章可能会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因为很多人会看，而且稿费不菲；但对于富士康产线的工人，每天重复三五千次同样的动作，大概很难产生成就感，如果胡先生能够做到，不妨来一试！

其次，胡先生即便是坚持每天八小时，虽然钱赚的少一点，但维持“体面”的生活肯定不是个问题，所以加不加班全看自己兴趣，是自由也是完全自愿的！但是100多万富士康工人乃至2.6亿的中国农民工，能够达到胡先生收入水准的恐怕寥寥无几。在这个时候，加班还是不加班，似乎就不再是一个看自己心情的问题了，而是事关生存的别无选择！当一个选择是别无选择的时候，请问胡先生，这样的自愿还是自愿吗？

再者，胡先生说，因为“郭台铭有没有拿枪逼着你”，所以你加不加班是完全自由的啊！在胡先生看来，只要你是在没有人拿枪逼命的情况下做的事儿，都是自由的。比如农民工春节回家不坐飞机挤火车，那是你自愿的；比如留守儿童与父母天涯相隔不能相聚，那是你自愿的；比如你抱怨天天吃地沟油危害身体健康，那是你自愿的；等等。因为胡先生的逻辑就是：你可以坐飞机啊，你可以在城里买房子儿女团聚啊，你可以天天五星级酒店就不用吃地沟油了！胡先生或许可以做到，但对于富士康的工人而言，这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尤其是当企业存在“如果你今天不加班，以后就不要加班了的”管理潜规则时，所谓自由就更显虚伪！

最后，我相信胡先生可能不知道、但不会不理解上述道理。即便是胡先生真的不能或者不愿意去理解，但胡先生曾到处奔走呼告建设“法治”，应该不会不知道劳动法关于加班的规定，更应该不会不知道法治的核心就是“有法必依”吧。如果胡先生只关心保护资本利益的法律而置保护劳动者法律于不顾，那更要请教胡先生：“依法治国”就是法律要选择性执行吗？

诚如笔者已经提到的，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而已来揣测中国人的。胡先生可能真的以为工人每个月两千块钱的底薪已经足够生活、该知足了；是老板养活了工人，所以工人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何来强迫！

如果不幸胡先生真这么认为，那只能说明对对历史的无知和对现实的故意曲解！资本自改革开放以来的涌入和兴起，无非是看重了中国大量的廉价劳动力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成本，既不是为了什么“推动中国经济发展”，更不是什么“让中国人民富裕起来”，其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利润最大化！而中国工人在这个过程中不过是可资利用的工具而已！充其量，这种关系退一万步也不过是劳资双方对等的交换关系，劳动者出卖劳动力，资方购买劳动力。

而胡先生认为：劳动者应该感激资本家，因为是资本家为前者提供了工作机会！这种鼓吹“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心态，不知胡先生是何居心！

1000多年前，政治专制权力下的皇帝居于深宫，不解民间疾苦，不知现实绝境，面对即将被饿死的百姓，居然问道“何不食肉糜？”

1000多年后，资本与知识精英高谈阔论衣食无忧，不解民生之困，不屑百姓声音，面对基本工资无法保障生活被迫压迫的工人，依然发出“加班自愿论”的论调！

而无论是昔日帝王昏聩之言，还是当下资本与知识大佬的荒谬论调，群众的声音始终缺位，无法改变被精英们“代言”的局面。工人主体性地位的建立才是根本！

对于胡先生来说，“食肉糜”与“加班”当然是一个自由并自愿的选择题；可将此选择题认为自然适用于富士康的农民工，不知你的依据和底气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