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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源枯竭魔咒”下的个旧工人村

2016-1-30 23:25|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937| 评论: 0|原作者: 范承刚,邵世伟,蒋昌|来自: 南方周末

摘要: 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几代产业工人在一批中国的边陲小城建起“共产主义天堂”;在大工业飞跃时期,资源型城市普遍在短短半个世纪里耗尽蕴藏,陷入困境,大多人去城空。然而,个旧诗歌独特的样本,在这里,数以万计的矿业工人选择了留守。

 

【破土编者按】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几代产业工人在一批中国的边陲小城建起“共产主义天堂”;在大工业飞跃时期,资源型城市普遍在短短半个世纪里耗尽蕴藏,陷入困境,大多人去城空。然而,个旧诗歌独特的样本,在这里,数以万计的矿业工人选择了留守。他们坚持,昔日曾建筑他们光荣与梦想的“工人村”,如今沦为一个又一个暴力与毒品泛滥的殇城,它们见证着中国的改革与社会变迁,但却成为中国城市化进程中被遗忘和最疼痛的部分。藉此,如何看待中国20世纪以来的革命与现代化,成为一个沉重的命题。

殇城:“资源枯竭魔咒”下的个旧工人村

云南个旧,蹲在山坡上的锡矿工人,远处是露天的洗矿池。选矿厂逐一关闭,留下满山矿坑和上万失去生计的工人。 (南方周末特约摄影 程新皓/图)

“地鼠”掏空了城市的底部,房屋倒塌,地陷路裂。盗矿者用长刀、猎枪甚至炸药火并,护矿队员参与偷矿,警察被公然威胁。

1.2万产业工人下岗。工人村毒品和性交易泛滥,个旧已被列入全国HIV感染者人数与当地人口数相比比例最高的十个城市名单。

资源枯竭型城市普遍存在“严重的群体性贫困、社会环境恶化问题。刑事犯罪率和总数也均在高位运行”。

云南个旧,锡矿工人村里,曾经的盗矿者、如今的艾滋病人程武终日躺在床上,等待死亡降临。

这里曾是“中国锡都”。和所有因矿而生的资源型城市一样,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几代产业工人在这个边陲小城建起“共产主义天堂”;在大工业飞跃时期,资源型城市普遍在短短半个世纪里耗尽蕴藏,陷入困境,大多人去城空。

程武所在的个旧是更加特殊的存在。在这个有着两千年开采史的“锡都”,人们安土重迁,以锡为生。随着1990年代矿藏逐渐耗尽,上万名工人下岗,但和其他空降式的资源城市不同,他们大多留在故土,艰难度日。

2008年,个旧进入中国首批宣布的69座资源枯竭型城市名单之列。数百家选矿厂逐一关闭,取而代之的是盗矿与抢矿团伙——其中不乏昔日的产业工人和工人子弟;曾经的火车站成为红灯区,廉价的下岗女工充斥其间;由于地处边境,毒品交易与艾滋病泛滥。

矿藏耗尽之后,工人村——锡矿工人昔日的荣光——成为这个城市中最先坍塌的部分。贫困、暴力和毒品正在侵蚀工人村濒临衰竭的生命,以特殊的方式演变成“法外之地”。

大哥

程武最常用的谈判方式,就是身上绑满炸药,留下一指长的引信,冲进对方房间,点燃打火机:“不想死的就把矿让出来!”

从昆明出发,出石林,过开远,沿着如刀般刻入云贵高原的326国道一路向南,一座环湖而建的城市迎面而来。这就是位于红河北岸的“锡都”——个旧。

新中国成立以来,锡始终是这个城市的基石,矿石从山间挖出,北至昆明、东出广西、南下越南,为人们提供生存资本。一度,这座边陲小城人口密度堪比上海——12平方公里的城区里,聚集了十余万的产业工人和近四十万常住人口。

而今繁华散去,作为资源意义上的个旧却处处可见衰败景象:群山满目疮痍,裸露着被铁铲、炸药与挖掘机刨开的斑驳伤口;数百家选矿厂被勒令关闭,闲置的机器锈迹斑斑;小镇上为矿工而建的电影院也早已关闭,红砖墙上爬满白碱斑。

程武就在这样的小城里等待死亡。进入艾滋病发病期的他,体重由140斤下降至80斤。他曾是纵横一时的抢矿者,因矿而走上黑道、享尽荣华;也因矿而吸毒染病,最终走入绝路。

他常想自己这一生沉浮,与这座因矿而生的城市何其相似:“骤起骤退,就为了几块石头?”

1986年,18岁的程武不愿像父母那样做个寒酸工人,选择了当时最流行的路:上山抢矿。

那时正是私挖滥采最严重的日子,山上的锡矿多,直接裸露在地表。程武总是带着三辆东风大卡车的弟兄,四处游荡。一旦看中了矿,便跳下车:“这块矿我们要了!”

也有对方不服的情况,车上的兄弟们就会抄起长刀、猎枪,跳下车直接火并。最严重的一次,程武的右手差点被砍了下来,仅靠一些皮肉耷拉连着。

采到的矿极易出手,每天能赚两万。两年时间,20岁的程武便成了个旧最著名的大哥。程武很享受锡矿所带来的荣耀:卖完矿,上百个小弟总会跟在身后,“四哥”“四哥”地叫着。

好时光并未持续太久。1992年,程武用刀将人砍伤,被判入狱。1997年,出狱的他想要干回老本行,却惊讶地发现:多年乱采滥挖,从前随处可见的地表矿已难觅踪迹。

程武却没有停手:地表矿没有,地底下还有。但纵使如此艰辛,竞争也非常激烈。程武曾带人往下挖一处好矿源,眼看就要挖到了,却有人挖了一条捷径,抢到了前面;谈判也更加充满火药味,程武最常用的谈判方式,就是身上绑满炸药,留下一指长的引信,冲进对方房间,点燃打火机:“不想死的就把矿让出来!”

2001年,云锡集团矿区被偷挖的原矿就达二十多万吨,损失数亿元。

那时的个旧黑恶势力一度猖獗,有时连护矿队员也身兼偷矿者的身份。无奈的矿方,把退休老人也组织起来,成立了“老年治安联防队”,队员平均年龄66岁。

多年来,个旧屡屡对矿区治理整顿,情况却未好转。资源的日趋枯竭,催生了人们的不满心态与求富欲望,这让抢矿更加组织化,也更趋向暴力。2007年,一个犯罪团伙雇用了近百人的背工队伍,装备着猎枪、长刀及自制爆炸物“天雷”,浩浩荡荡开进了个旧市内一个矿区,抢走了大批矿石。

甚至连村庄也卷入了抢夺。个旧贾沙乡陡岩村的村民,不满祖辈的山被掏空却无法得利,就曾多次拿着枪械冲进当地矿山,疯抢锡矿与数百斤的炸药。

然而,这样血腥的抢矿盗矿,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这首先缘于矿的枯竭。2008年,个旧矿区的锡保有储量已不足探明储量的10%,仅可维持3至5年。


殇城:“资源枯竭魔咒”下的个旧工人村

个旧地处边境,靠近金三角。毒品和艾滋由此泛滥。 (何籽/图)

主人

工人们在城市里都是趾高气扬的,“因为大家是这座城市的主人”。整个红河也流传着“嫁人就嫁云锡人”的说法。

不仅是盗矿者。人们发觉,矿石的枯竭,也如章鱼一般控制着他们的生活。

63岁的宋爱华,如今是一家色情KTV的老板娘,每日都要站在街上,替一群打扮妖艳的性工作者招揽生意。头发花白的她,总会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

她想起工人村——位于城南老阳山上方圆一公里左右的建筑群。1956年,宋爱华随父亲坐着窄轨小火车来到个旧,趴在车窗上,望着远处红砖楼自山脚蜿蜒而至山顶,惊叹极了:“真像空中花园。”

1949年之后,位于个旧的云南锡业公司(下称云锡)被列为苏联援建的156个重点项目之一,工人村由此诞生。宋爱华回忆,由云南抽调八州人力物力修建的工人村,洋溢着那时特有的“共产主义是天堂”的理想主义气息。

上百栋“苏联专家楼”,均仿照前苏联三层起脊闷顶式住宅建造,对称、方正;内部设计也秉承“大集体、小自由”的原则:没有厕所,一律上公厕;厨房也是两三家共用。

年幼的宋爱华,常会听到小楼里有人唱《三套车》、《阿廖沙》。歌声悠扬,一如这个西南边陲小城里日渐浓郁的浪漫主义气息。那时工厂的姑娘们都会用报纸包上一双舞鞋,下班后奔向个旧工人文化宫跳舞。

人们也沉浸在集体主义的自豪中。宋爱华记得,每到周末,工人村都会掀起一场“卫生红标签大赛”。她站在山上俯瞰,几乎每家都在打扫卫生。

1975年,宋爱华如愿进入云锡选矿厂。那时她觉得工人们在城市里都是趾高气扬的,“因为大家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工人村初建时,杨树清家还是老阳山下种田的农民。小时候,他们称呼工人村的子弟为“上面的孩子”。

他羡慕工人村的安逸生活,为了能吃到“8个菜,还随便添”的工人饭,杨树清还偷偷用家里的菜去交换饭票。

一切荣光都因矿而生。

占世界十分之一、中国三分之一的锡储量,让个旧在1951年建市后迅速膨胀。1958年,个旧甚至取代蒙自,成了红河州首府。整个红河也流传着“嫁人就嫁云锡人”的说法。

与118座散落在全国各地的资源型城市一样,新中国成立伊始,个旧就在赶英超美、实现工业化重责的驱使下狂飙突进;而工人们,也怀揣着革命激情投身其中,燃烧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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