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土编者按】1937年12月13日，南京城沦陷。此后八年，这座六朝古都被日寇的铁蹄蹂躏，惨不忍睹。本文作者“在我们经常读到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文本之外，还查阅了存于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的几百则档案，远东国际法庭审判过程中数千页与南京事件相关的问询的案卷，以及众多汇集成册的日军日记汇编”，写成了他所看到的12月的南京。面对残暴如斯的敌人和屠刀，成为顺民，也不可能免于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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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常的历史叙事中，南京城是在1937年12月13日的拂晓被攻破的，或者说是不攻自破的——之前几日英勇作战而负伤，后被追赠少将的谢承瑞，就是在这段时间在奉命向下关撤退的过程中，被拥挤失控的人群踩死的。
在几个小时之前，南京卫戍司令长官唐生智乘坐他为自己保留的一条小汽艇北渡长江而走，守军士气崩溃，部队四散突围或奔逃；在几个小时之后，日军用枪炮屠戮了成千上万的在挹江门外挤杂在一起试图渡江的逃兵和难民。
约5周之前，也就是上海全面沦陷后的第三天，国军在作战会议上讨论，是否在部队主力伤亡惨重、缺乏修整的情况下，据守上海以西300余公里“一路平原、无险可守”的国都南京。大部分将领主张放弃南京，“实现持久战略、不做无谓的牺牲”。但即使在计划一周后迁都重庆之时，国军仍决定守卫南京作为国父之陵的象征意义，并抱着在“象征性地短期抵抗”作战中，应付国内舆论和获得国际支持的期待。对于国军一方，一方面是背靠长江无路可逃的死守，一方面也无疏散民众的措施，这为城破溃败之时军民均遭屠戮埋下祸因。
日军方面，在经过3个月的艰苦作战和5万余人伤亡的巨大损失之际，原本并无攻打南京的计划。少壮派与狂热军人率部“独断敢行”，在没有后勤补给支持的情况下，擅自向南京进军；派遣军与陆军参谋本部追认了这一事实，并为此做军事计划的调整。对于日军一方，一方面是上级将领对于少壮派所率部队缺乏制约；一方面是新补充的预备役兵员军纪溃散；一方面是补给不足放任劫掠的策略。
对南京的空袭自8月间就开始了。12月8日，日军对南京形成包围，南京守军销毁船只，“背水一战”；12月9日，日军劝降未果；12月10日，日军发动了总攻。12月11日，蒋介石令顾祝同电告唐撤退突围；12月12日唐制定撤退计划，中华门被攻破，败局已定，秩序混乱；12月13日部队突围或奔逃，南京陷落。数万名原本抱有“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的国军士兵，除去牺牲的与于下关泅渡长江的一部外，大都丢掉了制服和装备，抢来老百姓的衣服挤进了安全区。
那么在12月13日之后的几周时间里，南京城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般会谈到18.5万具骸骨，以及有据可查的找不到尸骸的14万死亡者；我们一般会谈到在1个月内发生的2万起强奸的汇报，以及更多的无法被观察到的此类事件；远东国际法庭所收集到的长篇累牍的无休止的杀戮、抢劫、劫掠的档案；20余位坚守南京的国际人士的日记、档案、书信、公文、摄影与马吉神父的4盘总时长为105分钟的纪录片，据说这部纪录片使得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呕吐了很多次。
20余万人涌进了安全区，他们被安置在25个难民营里，其中有6万人长时间居住在里面。在安全区之外，任何面露恐惧的平民或是想跑的老百姓，都会遭遇日军的刺刀。那些白天想回去照看被日军反复劫掠的住所，或是被派回去住的人，往往带着被日本兵虐待的故事回来。安全区经常遭到搜查和抢劫，强奸时时刻刻发生。安全区的青年男人往往在逼迫与哄骗的情形下被日军带走，之后在某地会发现数百甚至数千的尸体。平民被不断地抢劫，他们的住所也被烧毁，每日只能依赖极少的米粥过活。远东国际法庭的审判和日本军官的陈述都没有提到中国军人的抵抗行为，除了一个水手在河上进行抵抗。而上百平民中只要藏有一个逃兵，往往均遭到杀戮。平民往往被无缘无故的射杀，仅仅为了填充路边的堑壕。简易防空洞里藏匿的平民最易遭到射杀。犯罪分子和色情暴虐狂利用这机会，放纵自己丑恶的本性，极度残忍与嗜杀成性。他们也最爱在屠杀后留影，并作为寄回本土作为炫耀物。他们期待通过南京城的死亡、折磨与劫掠使其变为中国人恐惧的象征。
而正是在这个时候，日本人这样构建他们作为这座城市新的主人的形象，如《新申报》1938年1月8日第三版“数以千计的难民抛弃了他们当初的荒唐的反日态度，在生命安全得到确保的情况下，他们紧握双手表示祝贺。无论男女老幼纷纷弯腰下跪向日本军队表达他们的敬意。这样的表达方式，对于中国人来说，具有特别正式的意义，除了发自真诚的内心表达和真实的意图之外是不可能随便出现的。”
自此，日本对于南京的占领持续到1945年，这是这个城市的又一则不愿被提及的记忆。有一则案宗提到：维新政府在南京的主要收入支柱是向1/8的南京人口（最保守估计）贩卖鸦片和海洛因，小贩们劝说平民以此摆脱“胃痛的折磨”，公开的毒品商店四处可见，甚至南京唯一的一份报纸也刊登了鸦片广告。这就是1937年12月之后的南京。我想这能够回应一些人“成为顺民而免遭屠杀”的幻想。
在为撰写这篇千字的小文的过程中，在我们经常读到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文本之外，我查阅了存于耶鲁大学神学院图书馆的几百则档案，远东国际法庭审判过程中数千页与南京事件相关的问询的案卷，以及众多汇集成册的日军日记汇编，以上就是我所看到的12月的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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