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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国家——战后资本主义的“梦”

2016-5-16 01:06| 发布者: 巷口的游击队员| 查看: 1102| 评论: 1|原作者: 渡边雅男|来自: 现代资本主义研究

摘要: 福利国家是战后资本主义所描绘的梦。所谓的梦,就是现实越严酷,梦就会看起来越美妙。资本主义在战后的后半阶段,是在与社会主义竞争条件下,实现一种繁荣,并同时要给人一种梦。福利国家话语表现了二战至90年代,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描绘的关于社会的梦想。就像中国现在广泛地提“中国梦”,战后资本主义国家也在广泛地提福利国家这样一个梦。 ...

【讲座速记】福利国家:战后资本主义的“梦”

主讲:渡边雅男 教授

翻译:高晨曦

速记:白

大家好,我今天想向大家介绍的是福利国家。大家往往对这一概念有一些偏见。我想从这一角度进行介绍。相信许多人对福利国家的想象都是北欧等国家。大家会认为这样的形式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不对的,即使在欧洲,也有许多与北欧形式不同的福利国家。虽然没有正式称自己体制为福利国家,东亚有些国家在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时期。讲座最后,我希望对中日韩、台湾地区的福利体制进行讨论。第二种误解是认为福利国家是一种国家形态。以福利为中心的国家体制。从文化国家、军事国家到战后福利国家,这样的理解看似有一些道理。但是,如果不考虑支撑福利国家的经济体制,只认为是一种国家体制,则太单纯了。第三种是过于狭义,认为是关于社会保障的话题。即使是社会保障,各个国家也有许多种形式。最重要的误解,是认为福利国家是战后资本主义体制的一个特征。但是,我们可以说,福利国家其实是建立在一个非常广泛的历史背景下,并在此,我们展开讨论。

 

在这里,我想先做出一个结论:福利国家是战后资本主义所描绘的梦。所谓的梦,就是现实越严酷,梦就会看起来越美妙。资本主义在战后的后半阶段,是在与社会主义竞争条件下,实现一种繁荣,并同时要给人一种梦。福利国家话语表现了二战至90年代,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描绘的关于社会的梦想。就像中国现在广泛地提“中国梦”,战后资本主义国家也在广泛地提福利国家这样一个梦。

 

包括这次,我们的系列讲座分为三次,从过去、现在、未来三个角度讨论福利国家这一问题。

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福利国家,它们都遭受着极大的困难。如果我们回到过去,我们可以看到困难的形成条件。现在,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一困难就是贫困。

 

 

这张PPT展示的是发达国家的相对贫困率。(OECD2000)当这篇报告发表时,在日本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最大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占据第一,而日本竟然第二,引起日本人认为自己很富裕的错觉。当这个数据发表后,人们认为,自此以后,问题在于该努力解决这一贫困问题。然而,事实是,自此以后,日本社会的贫困却在不断增加。我要提醒大家,福利国家概念登场时,人们也喊出口号:与贫困战斗。我要提醒大家,这一相同的大的文化背景。大家可能从教科书上看到,福利国家这一理念借鉴了战后英国的经验。

 

这张图是(Beveridge Report),二战尚未结束时,贝弗里奇讨论战后英国该如何消灭贫困的报告,他提出,希望以福利为中心来消灭贫困。他提到的贫困不是没有钱的绝对贫困,而是相对贫困。这个报告正式以改善工人的相对贫困的报告。当时,英国工人阶级遭受着各个方面的排斥。他们的子女无法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的住宅条件非常的恶劣。英国工人阶级非常狂热的支撑这一报告,由此,英国政权发生了第一次从保守党到工党执政的转变。实际上,这意味着,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国家制定了这样的一份报告。为了对抗社会主义阵营,这些国家认为,只要提供了和社会主义国家一样的福利,就可以避免社会主义革命。在英国可以看到工党夺取了政权。

 

 

在日本也有同样的过程。日本也有类似工党的工人政党。它是日本社会党。当时日本社会党的总书记江田三郎,提出了江田构想,提出了日本社会主义构想。这一江田构想,是把社会主义理念经过修正,而向国民提出的构想。他把社会主义构想简单概括为四个方面。第一个是具有美国那样的高生活水平。第二个是像苏联那样有彻底的社会保障。第三个是英国式的立宪体制。第四个是日本的和平宪法。江田构想希望集结世界上最先进的制度,来实现社会主义。日本的左翼势力,日本共产党和社会党内的“社会主义协会派”,认为江田构想为一种修正主义,是一种背叛。为此,他们提出更激进的构想。当然,最希望出现这种争执局面的正是日本资本家阶级与保守政党。当时,大量国民认为江田构想是社会主义与福利结合的最佳构想。但是由于左翼的分裂,这一构想破灭了。日本最后也没有实现福利国家的梦。随后,资本主义的体制占据主导地位,导致人们生活的各种不稳定性。所以,福利国家这种构想要求把福利最大化,这样的想法,与资本主义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原则在相当大程度上是矛盾的。福利国家制度,是战后资本主义国家,为了防止国内出现社会主义革命而提供的梦想。但是这一梦想与资本主义不可调和的矛盾。

 

资本主义几个重要原理,其一,商品化,没有市场经济则没有资本主义。与这一话题紧密相关的就是中国的这一情况。第二个原因是剥削,这一原理是使得资本主义成为资本主义。简而言之,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满足另一部分人的利益,同时出现社会分化,这就是资本主义的。那么,如何最大限度上抑制资本主义这两种原理呢。最近,福利国家持论者认为,要实现福利,首先要实现去商品化。第二方面,与剥削不同,要使得所有人都能够获得福利供给,实现一种抑制分化的普遍主义。这样的想法与我们开头所说,福利国家不仅是北欧的情况是相呼应的。

那么我们可以做出一个总结,各种福利制度,多大程度上实现去商品化,多大程度上提供抑制剥削。

 

我们看这一幅图,这是完全的资本主义。这是上世纪美国工会绘制的一张海报。最上层是资本,它支配整个金字塔。与资本最接近的是支配者阶级,他们的原则是,我们统治你。在国王、政治家等,则是宗教等意识形态工作者,进行着种种欺骗。如果这一层仅仅用语言,那么接下来一层则是军队的武力,如果反抗,则杀死你。在接下来这一层,就是大量的资本家,他们获得奢侈的生活,声称,我们替你消费。最底层则是支撑社会的工人,为所有人劳动,供养上面所有人的生活。如果,把福利提供彻底交给市场,则会形成这一金字塔结构。上层依靠金钱、权力获得福利,而下层则被欺骗不需要福利。这是按照资本原则极端发展的结果。我们看到,贝弗里奇报告就是讨论如何摆脱这一体制。现在,中国许多人也是如此若无其事的说,把福利原则交给市场就可以了。我希望,如果有人这么说,我希望大家想起这张图。为摆脱资本主义这一局面的努力,就是福利体制。

 

但是随着条件的变化,随着新自由主义上台,我们再次面对这一状况。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这样考虑福利国家,工人阶级通过一定的努力,可以改善自己的地位。福利国家是建立在资本家阶级与工人阶级力量平衡这一极端重要的历史条件之下。

 

 

我想接着讨论力量平衡这一问题。英国社会学家马歇尔(THMarshall),他有一种独创主张,要求英国实行彻底福利制度,以大幅度改善工人条件。他首先扩展了市民权的概念。对他观点非常狂热的人收集了他的演讲,汇集成书(citizenship and social class)。

 

这本书主张,市民权是一点点获得的社会资源。他这样的历史过程归纳为三个概念,19-20世纪,工人争取到的法律意义上平等的市民的权利。马歇尔把这样一种权利总结为公民权。

 

在此,希望大家能够回想起,我所说的资本主义两个原理。在商品经济条件下,只有有钱人才能有条件参加政治。在当时,没有一定的缴税额,是无法获得投票权的。而打破这样一种局面,使得工人和资本家一样投票,则是上世纪20-30年代的事情。女性参政更为晚。马歇尔将这样的普遍投票权成为参政权。如果第一个公民权是法律意义上的平等,那么第二个则是在事实上使得每一个人能够参加政治。第三个权力,则是战后英国工人阶级取得的权利。马歇尔总结,住在良好住宅,获得教育等,马歇尔把它总结为第三种权利,社会权。战后社会发展,通过工人斗争,正是逐渐争取这三种权利。我把它制成一个漫画。

 

 

我们现在漂浮在有恐怖生物的海洋上。在这样的海洋上,稍不小心,就会掉入海中,被鲨鱼吃掉。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就是这样的岛屿。战后资本主义正是拼命地建立这样地岛。最远地岛是公民权,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这一最早应该实现地公民权,却是在最近才实现,比如美国黑人公民权地实现,美国性取向不同者的公民权的实现。参政权在一战后不同国家逐渐被实现。而最后一个社会权,则是二战后才逐渐实现的。工人出生的子女也能够上大学,便是这样的情况。马歇尔认为,以三个这样的岛,逐渐扩展岛屿面积,使得工人阶级在鲨鱼密布的海上能够生存。从这样一种吃人的海洋逃离的马歇尔构想,是梦中之梦。

 

 

我们看80年代之后,世界福利体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战后的学者艾斯平(Gosta Esping-Anderson),他的作品也被介绍到了中国了。马歇尔把公民权划分为三种类型。按照我们之前讨论的资本主义原理,艾斯平划分出这样三种类型。自由主义的(美国/英国,市场),社会民主主义的(瑞典/挪威,国家),保守主义的(德国/意大利,阶层化)。在当时,这是非常具有冲击性的话题。自由主义体制的国家,它们忠实地反映了市场的原理,把福利交给市场去提供,在这种体制中,国家不需要介入社会福利问题。这样一种市场万能主义,是建立个人可以被教会等机构所救济,而美国有教会参与社会救济的浓厚传统。中国不具有这样的传统,中国不适合这样的体制。

 

第二种体制,是社会民主主义体制。有人认为这就是社会主义。福利提供者为国家与地方自治体。但是,80年代之后,这些国家都面对不同程度的财政危机,甚至破产。这些国家为此都开始不同程度地从福利体制中后撤。之所以这些福利体制不能长期维持,我们考虑世界体系,世界体系的竞争性使得这样的孤岛式社会主义无法长期存在。和社会主义一样,社会民主主义也是无法在一国实现,就会如现在冰岛遇到那样的财政危机。

 

保守主义的典型体制是德国与意大利。之所以举这样一种例子,是他们有着渊源。德国的体制可以上溯至俾斯麦时期。这个体制的特征,特定的人群可以享受到丰富的社会福利制度,而这一群体之外则不能享受到。有着阶层化的特征。日本也属于这样的特质。中国恐怕也是这样。由国家雇佣的人,公务员、军人等,可以最先享受国家的福利,而私人企业就业的人则不能享受到这样的福利。现在,被排除在福利制度之外的人群强烈要求国家提供同样的福利,使得国家因此也面临着强大的压力。保守主义体制的意大利有着怎样的特点呢?意大利有着一种大家族主义。围绕着一个人形成一个大家族。人际关系也通过家族对家族建立起来。可能我举出一个比较奇怪的例子。意大利黑手党就是用与家族类似的方式组织起来。这样,与意大利类似的地中海国家,如葡萄牙、希腊等,都是有类似家族特征。也就是,它们的社会都不发达。

 

这样一种地中海式情况相似的,有东亚国家,如中日韩。它们不仅有着相似的家族特征,它们实现现代化也比较晚近。在日本与中国,对于老年人的护理、照顾孩子,都是交给家庭来进行。但是,这样一种家庭在极速现代化过程中正在崩溃。或者,如日本,已经崩溃。本来应该支撑福利的家庭,在极速现代化的过程中,在崩溃同时,也使得福利制度被双重削弱了。在日本,新闻中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老年人犯罪与老年人惨死。日本高龄少子化,男性不能完全支撑家庭,女性不得不出来工作,这样工作与抚育的两难,使得女性选择不生育。这使得家庭受到削弱。

 

我们接下来有两次讲座。这一次是针对福利国家的过去。对于相关资料,我们将会上传到公众号“现代资本主义”微信公众号上。

 

Q:我有一个史实问题。教授谈及,地中海国家现代化比较晚,家族现象比较严重,市民社会不发达。但是,这与我所了解的不同,地中海沿岸最早产生了资本主义。最为一个欧洲近代的先声,这么去解释最早产生城市共和国与商人阶级的地中海沿岸,怎么会家族主义比较严重、现代化比较晚呢?

A:地中海沿岸对世界文明史有着引路人的地位。但是这样的资本主义仍然建立在封建主义上。而近代工业化建立在产业化的基础上。但是,地中海沿岸在近代的产业化资本主义过程中落后了。

 

Q:您为什么认为资本主义化会带来家庭的瓦解?

A:这一问题比较大。可以从许多方面来说。我们现在只说一点。资本主义当然与家庭不必然矛盾。在日本的早期,资本主义也利用了家庭,形成了比较畸形的资本主义。但是,当资本主义受到家庭阻碍时,则会冲击家庭。在日本战后,女性不得不进入市场,从而冲击原有以男性供养家庭为核心的家庭结构。另一方面,城市化使得个人更为孤立化,不同与农村的大家族的分布。中国现在也在大规模推进城市化。资本主义在乎的是利润最大化,而爱情、亲情则不是利润的,因此,对资本主义也是某种阻碍的关系。

 

Q:有观点认为,住房福利制度之所以阻碍市场是因为福利被国家直接提供,如果国家先给社会成员以货币,然后再让社会成员用货币的形式到市场上购买社会服务,那么,国家提供福利不仅不阻碍市场,反而促进市场发育了,您怎么看?

A:如果通过住房贷款的方式保障住房。那么就会存在能够获得住房的人与不能获得住房的人。在生产一侧没有得到保障的话,国家培育需求最终依然是面对社会分化的。

 

A:福利国家成立的重要历史条件是阶级斗争。这有着两个方面,一方面,社会主义阵营的竞争。另一方面,战后劳动力相对缺乏,以及战后工会的发展,即组织化高的工会的出现。福利国家体制是建立在阶级妥协与阶级平衡之上。而80年代后,派遣劳动与移民工等现象对资本家更为有利。资本家已经没有必要与工人妥协了。因此,出现了福利国家向新自由主义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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