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文最初的造反-激流网

1966612日这天,聂元梓大字报广播后不久,厂医务室旁的大字报栏贴出一张大字报,标题为《剥开画皮看真相》,轰动全厂。这张大字报由王洪文起草并领头签名,后面还有六人签名,其中五人都是保卫科干部。王洪文说:“聂元梓大字报是七个人,我们也来个七人”,这七人全部都是共产党员。[1]

国棉十七厂党委当时没有正书记,由党委副书记张鹤鸣主管工作,王洪文大字报就是针对他的。当时厂党委规定“贴大字报要经过组织审阅”,这是厂里第一张未经审阅并针对厂部主要领导的大字报。[2]文革结束后的1980年,王洪文在受审时,交待他写这张大字报的原因:

我们认为厂党委执行修正主义的干部路线。我当时在保卫科工作,有两个人,应定为反革命,厂党委未表态。我在第一张大字报《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上,点了两个人,党委停止了我的工作,派人盯我的梢,我思想不通,就写了第二张大字报,点了三个人,家庭出身不好。……

第二张大字报贴出后,群众不满,说我骂厂党委,是野心家,阴谋家,全厂写了六千多张大字报。……

写第一张大字报后,厂党委和我有对立情绪。有一天,我在屋里写大字报,别人把门倒销上,党委副书记来敲门,问有没有人,我心里想,你们还派人监视我,我不吭声。书记觉得屋里有人,叫了武装部长带十多人到保卫科搜查,我就火了,骂了党委书记……[3]

王洪文说的书记就是张鹤鸣。张鹤鸣是地下党出身的上海本地工人干部,对上海社会环境和工厂的人事关系以及生产环节都非常熟悉。他处理事情也比较实际,不像有些干部那样生硬和革命。在对管理人员的使用上,他启用和信任有“历史问题”的“留用人员”,即共产党执政前的工厂科层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以及其他业务人员。总之,张鹤呜的阶级斗争之弦不那么紧绷。这是王洪文大字报上所说党委不抓阶级斗争的由来。当年与王洪文一起造反,在他第一张大字报上签名的七人之一唐文兰,三十多年后分析王洪文写大字报的原因:

王洪文为什么要反张鹤鸣?这是因为当时厂党委规定批判八个人,这八个人有的有政历问题,有的在当时看是反动学术权威。但是厂党委不许超出这个范围批判别人。王洪文认为这是划圈圈、定调子,所以就贴了张鹤鸣的大字报。另一个副厂长张元放提出,对别的有问题的厂领导也可以贴大字报。我们当时也认为厂党委领导自己也有很多问题,却不允许揭发,揭发了就说你反党,这样做其实就是保护他们自己。所以同意王洪文的观点。[4]

由此看来,王洪文造反,是因为与厂党委在文革运动的批判对象上有不同意见,文革中这些不同意见被上升到阶级斗争高度的政治分歧。但实际上,如果再深入分析,我们还是可以看到这种“政治分歧”背后的人际关系因素。对于王洪文的行为,还有另一种解释:

我们厂在文革中引起争论的那两个厂长张元启和张鹤鸣,张元启是部队转业干部,文化不高,但资格老,山东人。做起报告,一口山东话,上海工人听不懂。他作报告,即使有时下面听报告的工人走光,他也照念稿子,继续作报告。而张鹤鸣是地下党出身的上海本地工人干部,浙江宁波人,一口上海话。我觉得,比起张元启,张鹤鸣与工人的关系更密切,二张有矛盾,我看主要原因在张元启。当时他俩都是副厂长。张元启想当正厂长,大概因为他资格更老些.张元启文革前分管人事、教育和保卫,和王洪文关系很好。文革中他支持王洪文。[5]

两个厂长有矛盾,张元启分管保卫科,分管生产的张鹞鸣就从不去保卫科,以避嫌疑或矛盾。王洪文所以说张鹤鸣从1963年起从没到保卫科坐过哪怕半小时,这是不抓阶级斗争。可见,王洪文贴大字报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受两位厂长矛盾影响。分管保卫工作的张元启,因为工作关系与保卫干部王洪文比较熟悉,张元启与另一个厂长张鹤鸣有矛盾,于是影响了王洪文。

王洪文612日就贴党委大字报,这在上海工厂职工中是相当早的。王洪文大字报贴出不到一小时,国棉十七厂的上级管理公司——上海棉纺公司的党委书记立即赶到,召开厂党委紧急会议,作三点指示:保卫科大字报是大毒草;1957年反右斗争的形势又来了;反到党委头上来了,不能稀里糊涂,这就是阶级斗争。厂党委找其他几个大字报签名者谈话,追查谁是起草者。[6]立即,上百张反击王洪文的大字报贴出。这种阶级斗争过敏症,是文革初期点燃群众造反情绪的重要原因。国棉十七厂群众中最初的两大派也在这样的批判和对立中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