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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跨性别姐妹的史诗

2017-8-22 08:21| 发布者: 赤旗| 查看: 442| 评论: 0|原作者: 张若水|来自: 土逗公社

摘要: 跨性别资源中心于2014至2015年间进行“香港跨性别人士情绪健康”调查,结果显示63.2%的受访者表示曾经想过自杀,曾尝试自杀的则有18.4% ; 年龄30岁以下的受访者表示受曾经想过自杀的有70.4%,曾尝试自杀的则有24.1%。
2017-08-20 张若水 


寻找阴道,在歧视、家暴与自杀边缘

作者 张若水

美编 | 黄山

自2015年的W市版的《阴道独白》演出结束后,我再次见到蔻蔻和穆清出现在同一场合是在两年后的上海骄傲节上。


她们俩一如过去清瘦美丽。穆清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戴着金丝边的眼镜,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倒是蔻蔻相比从前,更开朗更漂亮了,眼神里闪烁着光彩。


2015年,蔻蔻比较少言寡语,即使说话也很小声。大概是手术后,蔻蔻终于可以大胆做自己了吧。她不再是舞台上那个戴着假发,穿着素净的亚麻裙子,和穆清并肩站在一起向台下的观众呐喊“我们不是妖怪”的蔻蔻了。


而穆清正和旁边的女生打闹着、笑着。蔻蔻正襟危坐在自己的岗位上,微微撇起的嘴角,泄露了她们之间的秘密。


(一)

“她不仅下面做手术了,还顺带把脑子也给做了,脑子坏掉了”,穆清如此形容做了手术后的蔻蔻。


“我告诉了她很多与父母决裂的方法,我甚至把我妈都借给她用了,她还是这样…….”蔻蔻对穆清有些“怒其不争”,“我妈有找她父亲谈过,倒落了个‘多管闲事’和‘不负责任的家长’之名。”


“她做了手术后,天天在群里说她妈对她怎么好”,穆清的语气里带着羡慕和嫉妒。


“与大部分跨性别的经历相比,我从出柜到做手术,顺利得可怕”,蔻蔻说。


15年W市版《阴道独白》排练的时候,穆清是跨性别一幕的编剧和演员。当时找不到合适的志愿者出演另外一个角色,穆清只好拉上她的好姐妹蔻蔻。


每次过来排练的时候,她俩总是像连体婴一样,同时出现、离开。如果说穆清是新式女子,蔻蔻则像旧式女子一样害羞而拘谨。甚至在前几次的排练中,我们很难听清她的声音。蔻蔻慢慢放开,这其中自是少不了穆清的功劳。


《阴道独白》的两次公演也顺利谢幕。当演职人员们在餐厅庆祝演出圆满闭幕时,我们才得知蔻蔻的姐姐在后台,拥抱着她叫了一声“妹妹”。我们所有的人为此欢呼:“来来来,我们为蔻蔻阶段性的胜利干杯!”


那天晚上,我们狂欢到很晚才散场。


我们不知道,留了长发的蔻蔻欢喜地挽着姐姐的手,回到老家后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穆清也有邀请自己的家人来观看话剧的演出,却遭到拒绝。我们只看到手术成功后的蔻蔻开心的模样,似乎我们每个人更在意的是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


(二)

第一次访谈,我和蔻蔻在W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聊到打烊才散去。她回忆自己21年的人生,淡淡地说出她过去的苦难。


说到大学碰到的一些事,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她清楚记得,大学动漫社团同学曾经在一起开会,列数她的“十大罪状”,并一致通过“那个人妖,手术不会成功的”结论。


手术后,她回大专参加论文答辩,那个开始对她很好的老师看到变性手术后的蔻蔻却给了她一个很低的分数,并质疑她的论文是抄袭的。“那种侮辱比打我还难受”,蔻蔻脸上的淡然立刻被悲伤代替了,我仿佛看见她被刘海遮住的眉头,微微蹙起的样子。


“不可理喻的是我的侄女在老家学校里,仍然遭受严重的体罚和同学欺凌”,蔻蔻脸上的悲伤又转为愤怒了,这种愤怒促使她在家乡成立了一个LGBT小组。她说现在开始关心他人,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她的精神偶像——奥特曼。


小的时候只要在学校受了委屈,蔻蔻就会拉着姐姐陪她看奥特曼。她至今还能背出里面的经典台词:热忱之心不可磨灭,体恤弱者,互相帮助,无论与哪国的人都能成为朋友,不要丢掉这份感情,纵然这份感情被背叛过几百回。


比起讲自己的事情,蔻蔻似乎更有兴致谈谈穆清。每次提到这位小姐妹,她总有一肚子的话等着倒出来。比如一开始她就说“如果你采访的是穆清,她肯定不是这样说”。到最后我提到还要找穆清聊聊时,她提醒道:“穆清最近状态不好,她可能会说些蠢话。”


“我觉得蔻蔻现在很讨厌我”,当准备给我看蔻蔻跟她的微信聊天时才发现蔻蔻又把她拉黑了。我和穆清虽然相识很久,但是谈话过程中,我明显感到她的局促不安。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我给了她一个抱枕。


“唉,一言不合就拉黑我”,穆清给蔻蔻发去了朋友申请,俩人再次加了回来。“沉默中隐含着暴躁”,穆清这样形容蔻蔻的性格。


第二次与穆清聊完我邀请她一起吃晚饭。她一再表示“不行,我跟我妈说要回去吃晚饭的”。即便22岁了,她出门做任何事都要事无巨细提前跟父母打报告。


望着穆清匆匆走向地铁的背影,我心中隐隐的担忧和蔻蔻对她不知哪来的怒气,仿佛如出一辙。


蔻蔻是重组家庭中的老幺。父母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从种田养殖干到卖空调的个体经商户。上小学之前,蔻蔻跟着住在城乡结合部的爷爷奶奶长大,童年对她来说快乐而自由。上学后她开始就在学校住宿,每周回家一次。


她三个哥哥,两个同父异母、一个同母异父,家里还有一个领养回来长她五岁的姐姐。听母亲说,姐姐原本是二舅领养的女儿,但没有时间照顾,转给了蔻蔻的母亲。


“我爸妈天天在外面忙,也没时间照顾我,基本上都是我姐姐带我”蔻蔻说,“有时候我都会觉得我爸妈领养我姐姐,是不是为了给我找个免费的保姆。”


蔻蔻的家庭背景对于穆清来说是另一个世界,“你知道她老家那还能把孩子送来送去吗?要是以前,我妈肯定会跟我说不要跟蔻蔻这样的人来往,他们层次太低,配不上你”。穆清是书香门第里两代单传的独苗,从小被众人捧着长大。


当穆清的母亲在医院的产房待产时,她奶奶的梦中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往他们老家的方向移动着。奶奶觉得这梦很有预示性,问仙婆:“我们家儿媳妇是不是要生个女孩?”


“走得慢,就是男孩。走得快,就是女孩。”仙婆说。


当奶奶得知儿媳妇在医院诞下个男婴时,她双手合十地感谢仙婆“走慢了走慢了”。奶奶说这孩子算命的说命里缺火,建议取名“苏灿”。


“穆如清风,大名叫苏穆清吧”,作为W市作家协会会员的母亲,断然是不能接受“灿”这样通俗的名字的,“小名叫灿灿”。相对于“穆清”这样文气的名字,蔻蔻的父母一开始根据生理性别,给了蔻蔻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杨智勇。


“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甚至连命名权都不属于我们自己”,蔻蔻无奈地笑了,然后又十分得意道,“当我把自己重新生了一遍,找到我丢失的阴道时,我就重新取回了我的命名权。我现在是蔻蔻,以前的那个什么杨智勇已经死掉了,埋葬了!”


在穆清看来:“孩子不能选择父母,但父母可以选择孩子——把孩子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你知道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


在与穆清的谈话中,“知识分子家庭”出现的频次很高。她的母亲生在W市的某大户人家,是出过书的作家。比起母亲这样“有钱人家的小姐”,父亲则有点像“凤凰男”,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在政府部门高升之前是一位畜牧医生。


穆清真正意识到“知识分子家庭”是她人生的桎梏而非荣耀,是在她第一次为自己人生做主——决定成为谁的时候。


(三)

大二的一次新闻评论课上讲到美国的同性恋群体,穆清第一次认识了“transgender(跨性别)”这个单词。课后,她在网上搜索“transgender”,这时她才了解到“激素”和国内的跨性别群体——药娘。她突然有了一种找到组织的归属感,终于,她不再是孤独的了。她想拥抱ta们每一个人。


走出学校心理咨询室的一瞬间,穆清觉得自己白活了17年,她要重新做人了——她开始服用激素药,留长头发、学化妆。


放暑假的日子临近,回家的日子要到了。穆清看着自己逐渐隆起的胸脯、及肩的长发,如果父母眼没瞎肯定会有麻烦。


可是该怎么“出柜”,穆清不知道,她失眠了好几天。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想起儿时和父母吵架,质问“为什么我们不能平等”,他们回答“因为我们是你爹妈”;她想起妈妈说她是家里的贾宝玉,是她懂事的乖孩子……


妈妈的视频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穆清点击了“挂断”,给妈妈发了文字:妈妈,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并不是因为嫌你们烦,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们;我第一次自己做主了,可能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但是我不得我不这么做,我很害怕;妈妈,原谅我,我爱你。


为了让穆清能说出内心的害怕,妈妈做出“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姿态来让穆清袒露心扉。


穆清抵不过妈妈的说辞。在得到“不告诉爸爸、不断绝关系、不冻结银行卡”的保证后,她把自己在网上写的倾诉帖发过去就下线了。


1个小时后,母亲上线了,表示自己完全能接受,但是如果穆清要成为女性,应该先跟父母商量。


可她没有办法跟父母商量。穆清说自己不想被当作男人,讨厌自己的身体。可妈妈始终认为,那是因为高中同学喊“清子妹妹”让他觉得开心,他只是暂时不接受自己男性的身份。穆清告诉妈妈这是不能“治疗”的。但妈妈坚决不同意。


当穆清告诉妈妈自己的腿已用刀子划了好几道的时候,妈妈让他“阻止自己极端的行为”,并且让他先把药停了,暂停美国的学业回家,如果医生真的确认无法治疗,妈妈可以接受他支持他成为女性。


穆清不能也不敢停药,恢复成男性她打死也不愿意。同时,她也害怕父母与她断绝关系。害怕妈妈说“你不乖,妈妈不就要你了”。


出柜的第二天,妈妈打破诺言,把事情告诉了父亲。他们坚持认为穆清是抑郁症,是在异国过于孤独导致的。母亲威胁如果穆清继续服药,她俩就自杀。穆清只好说如果停药,那我也自杀,反正我已经准备了安眠药。


更可怖的是母亲飞到了美国,出现在她面前。母亲的到来增加了穆清的束缚和恐惧。她嘴上说着要给孩子空间,可不管穆清去哪里都跟在后面,不管做什么都要说上两句。甚至直接在穆清的卧室里打了地铺,“监视”了1个月。


穆清跟着母亲回了国,她没有想到今后无法再回学校继续学业了。


(四)

相对于穆清这样“坎坷”的出柜,蔻蔻的故事听上去温和不少。


蔻蔻高一的时候在网上做了MMPI(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把结果给姐姐看了:“我可能是个女孩子哎,如果我去做那个手术,你觉得怎么样?”姐姐大概以为她是开玩笑的,随口回了一句“好呀”。这给了蔻蔻向母亲坦白的勇气。


在妈妈送蔻蔻到学校的路上,她再次提起MMPI测验结果的事情,并一再说明“我一直觉得我是个女孩子”,那天,妈妈什么话也没说。


第二天,父母去学校带走了蔻蔻,他们的沉默让蔻蔻恐惧。到了车上,他们告诉她要去上海看心理医生,她心里怕极了。心理医生跟蔻蔻谈完之后,说:“你出去吧,我跟你爸妈谈谈。”


父母进去之后,就哭着出来了,拉着蔻蔻的手说心理医生是骗子。


“怎么可能是先天的呢?怎么就无法治疗了”,母亲哭得泪眼婆娑,“这个医生肯定是假的,是骗子……孩子,你别怕,爸爸妈妈带你去正规医院……”


他们带蔻蔻去了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她做完医院MMPI测试,结果竟然跟她之前在网上做的结果截然相反,说她很男性化。蔻蔻带着哭腔跟母亲说:“这是假的,肯定是医生把题目改了。”


报告中采访的几名跨性别人士描述了他们在日常生活中面临的重重障碍,比如去中国北方常见的公共澡堂、接受医疗服务,乃至以女性打扮走在大街上。一些人说自己曾被邻居举报到地方有关部门,并被从住的地方赶出来。


穆清回国后被软禁在家。母亲经常安排她见各种心理医生与和尚大师。她只能上网,在跨性别群里和姐妹聊天。蔻蔻也在群里,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彼此离得很近。一天下午母亲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穆清偷偷从家里出来,在家附近的麦当劳与蔻蔻见面。


穆清依稀记得那时候的蔻蔻还是个瘦弱小男孩模样。


俩人头一次的见面,基本上是以穆清提问,蔻蔻回答结束的。穆清问她吃药多久了,都在吃些什么药,并根据自己的经验,给她一些建议。


“你要知道,我当年可是神农尝百草”,穆清笑着跟蔻蔻说。她想起那时在美国网店的买药经历,钱是帮同学写论文挣的外快。试完了买来的所有药,穆清才能知道什么牌子的药和药量适合自己的体质。


“你在美国还能在网上药店买药,我第一次去药店我都不好意思。”蔻蔻的口气里带着羡慕,她记得当时到了药店门口,她把钱塞给了同学。


“你知道我当时多傻吗?” 蔻蔻捂着嘴笑起来,“我以为吃完这些药,就可以变成好看的女生了。”


“我那个时候也一样啊!”穆清也想起那时常出现的晕眩感,“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变成女生!”


蔻蔻记起前不久突然到访宿舍的母亲看到了抽屉的药片。当母亲质问她那些药是用来干什么的,她机智地回答“用来治脱发的”。母亲把蔻蔻服用的补佳乐拿到药店去证实后,拿走了她所有的药物,并警告她“以后都不准吃了”。


“我嘴上答应我妈不吃药,我现在还是有偷偷吃。”蔻蔻向穆清抛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瞧把你机智的。”穆清假装不屑,低头喝可乐,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隐隐作痛的背部,那痛楚来自于前两天父亲发现她藏在枕头底下药店会员卡后的拳打脚踢,父亲不仅没收了药店的会员卡,还把她的身份证也给拿走了。


“你怎么了?”蔻蔻看着被穆清咬得变形的吸管,察觉到她有些不开心。


“没什么。”穆清从美国带回来的药,一部分被母亲没收了,另外一部分被她藏在小学英语录音磁带的盒子里,没有人会动那些东西。


“还是你厉害!”蔻蔻朝着穆清竖起大拇指。


蔻蔻不知道穆清藏东西的技巧来自一次次的血泪教训。小时候一放学,母亲先会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再一样一样放回去。接着就搬个凳子坐在一旁看着穆清写作业,不时地纠正穆清的坐姿。初中时为了看电子小说,她用从生活费省出来的钱买了4个MP4,母亲没收掉了3个,当然是少不了一顿暴打。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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