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作者九刀衣向察网的独家投稿】
上周日，因警察虐杀黑人George Floyd而引发的全美大游行，终于扩散到了我所在的芝加哥城乡结合部Hyde Park社区。因新冠疫情在家憋久了的我一从微信群看到消息，就叫上室友追上游行的队伍，混进去看看美国人的示威到底啥场面。
追着天上警方的直升机，我们在湖滨高速的一个出口赶上了游行示威队伍。此时示威者堵住了湖滨高速南向道路，在公路上逆行。一开始我们比较谨慎，只是小心翼翼地从远处观察。因为之前几天芝加哥市中心的游行示威演变成了打砸抢烧的骚乱，芝加哥市长Lightfoot女士不得不于上周六宣布开始宵禁，从晚9点到早6点禁止出门。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宵禁都是个极为遥远的概念，大概只在革命小说电影以及国际新闻中能接触到。好在对于芝加哥人，宵禁的影响不大。因为芝加哥治安出了名的差，各种抢劫枪击案是家常便饭。而恶性案件又多发生在晚上，所以多数人在晚上8、9点钟之后都会尽量避免出门。
图1：正在堵路的示威者
在确定了这些游行示威者比较和平之后，我们靠近了一些，但尽可能的和停在旁边的警车拉开距离。在我们看来，美国警察带给我们的安全威胁远远大于示威者，毕竟一旦涉嫌“袭警”可是会被直接击毙的。
此时的示威队伍，与其说是在示威，倒不如说是在开街头party，一场大型自high。乖乖，游行示威不是该找人多的地方四处散发传单，宣传诉求的吗？而湖滨高速旁边是大片的绿地，只有寥寥几个遛娃遛狗的。这把游行队伍带到这边来是几个意思？对着空气抗议么？或许他们是想通过堵路来扩大影响，不过结果是与部分着急的司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警察则是稳稳地坐在警车里，也不下来调解。吵了一好会儿，抗议者大概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调头向社区地商业地段前进。全程，对于我们这些围观者，没人过来发传单，也没人过来宣传诉求，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喊着简短，但很难立刻被旁观者理解的口号。可当我们举起手机拍摄时候，美国人天生的镜头感就展现出来了。标语都会偏转向你的镜头，也会对着镜头挥手打招呼。整一个感觉，就是在自娱自乐。
我们趁他们转移的时候混进了游行队伍的尾巴，一路上的路人，无论黑白，对游行队伍也是没啥反应，该慢跑的慢跑，该遛狗的遛狗，全无同仇敌忾之感，队伍里的人呢，也完全没有宣传统战的意思。一行人乌泱乌泱的到了社区的商业地段，此时已经有另一路人马在此扒住了一个十字路口，警察也已经就位，电视台也架起了摄像机。然后大家就在这个路口盘桓了一个多小时，口号声断断续续，有几个胆大的爬到了红绿灯架子上，最激烈的举动也就是悄咪咪的向商店门前列队的警察掷矿泉水瓶子，或者摇下车窗叫骂着从警察旁边开过去。说实话，我没能特别领悟这段时间的意义，大概就是向警察、电视台和路人显示一下“我们人很多吧”。现场气氛总体是和平的，虽然中途一度因为有人向警察投掷塑料水瓶而场面紧张，但在场众人很快向警察举起双手，现场又平静下来。最后随着接近宵禁时间，我们随着队伍向湖边散去。
图4：逐步退场的抗议者
这样游行示威，更像是一场集体自我发泄。新冠疫情不仅使得好动的美国人不得不长期居家，还造成了4000万美国人的失业，而一系列美国人民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比如体育赛事、电视节目，也纷纷停止，百无聊赖又有不确定性压迫感的氛围，使得人们对社会问题更加敏感，迅捷的现代通信手段更是火上浇油。试回忆中国疫情高峰之时，被迫居家百无聊赖的中国人，也是进行了一场全民“大家来找茬”的活动，各级政府当时都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巨大的民怨压力，正是美国多地游行示威最终化为打砸抢烧的重要原因。
图5：游行过后，银行、超市都用木板把自己围了起来，以防被砸。图中可见警车和等待进店购物的队列。由于新冠疫情的流量管控和游行导致部分商店关门，排队等待购物机会这样原本只会出现在苏联政治笑话中的场景，现在在美国已经是司空见惯。
图6、图7：游行之后电信运营商（因为店内也卖手机）和超市用木板将自己围起来以防被砸
图8：这家商店（应该是卖酒水的商店）安装的木板上写着“商店是黑人所有的，为社区服务，拜托拜托不要打砸”
美国这次的游行示威，缺失了两个关键要素。一是没有明确的示威对象。究竟是向谁示威，向谁施压，向谁来要求改变？对象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全社会。这正是英美有限责任政府模式的最大弊病（也是此次英美新冠疫情惨烈的主要原因），即局部所有权明确，而总体所有权模糊。英美体制下，每一个具体的东西，都有其明确的归属，局部所有权是明确的，相应的局部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明确的。个人和团体之间的权利义务安排都通过各种契约加以明确。然而，也正是由于其局部所有权是明确的，导致社会中不存在一个具体的实体，有能力调度全社会的资源，也就是不存在一个具体的实体享有对全社会的所有权或者是控制权。全社会只能是隶属于“全体公民”这样模糊的概念，因而其整体所有权是模糊的。整体所有权模糊的结果，是整体责任的模糊。当人民面对的是种族歧视，这样涉及到的全社会的议题时，会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个明确的施压对象，能承担起推动变革的责任。美国人为什么不闹革命？因为美国普通人根本找不到具体的革命对象。美国政府仅仅只是美国豪强们手中的工具，而豪强们自己则乔装打扮的在外表上和平民别无二致，各种实现统治的社会组织则是披上了慈善、学术的外衣。这样的格局就像一滩水一样，让人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二是没有可操作的改良方案。这并不奇怪，因为连具体的示威对象都没有？更遑论可操作的改良方案呢？在美国“有限责任政府”的架构下，种族歧视这样涉及全社会的问题，只会一直模糊混乱下去。
什么时候民众发泄完了，什么时候大家开始遗忘了，示威就会平息下去，然后等待下一次的爆发，这是美国人民的宿命。
【九刀衣，察网专栏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