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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课》之二十八 —— 三万吨铜精砂,三万吨铜冶炼,不仅是个生产目标,它更是政治 ...

2021-1-23 00:07|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2873| 评论: 0|原作者: 曹征路|来自: 乌有之乡

摘要: 《民主课》以小说形式还原了20世纪60-70年代的历史现场,带我们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不论幼稚不论荒唐却充满真诚善良的普通人的成长,以及中国人民生生不息的对平等的追求和要求。  



《民主课》以小说形式还原了20世纪60-70年代的历史现场,带我们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不论幼稚不论荒唐却充满真诚善良的普通人的成长,以及中国人民生生不息的对平等的追求和要求。

  

民主课之二十八 |三万吨铜精砂,三万吨铜冶炼,不仅是个生产目标,它更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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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征路,1949年9月生于上海,当过农民,当过兵,做过工人和机关干部。深圳大学文学院教授,大陆新世纪以来“底层文学”思潮的代表性作家,著有《那儿》、《问苍茫》、《民主课》等脍炙人口的作品。

  《民主课》以小说形式还原了20世纪60-70年代的历史现场,带我们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让我们看到了那些不论幼稚不论荒唐却充满真诚善良的普通人的成长,以及中国人民生生不息的对平等的追求和要求。

  第九章

  28

  岁月是一条逐渐干涸的河,水干了,河床的真相才裸露出来。可惜我们谁也不愿等到干涸的那一天来下结论,我们都是抢答者,我们都想得高分。但谁比谁更聪明?

  时间过去了四十年,很多事情细节已经模糊,但生活逻辑是不会错的,大的关节不会错的。我曾经无数次瞎想,如果我早看到这些日记,我们也许不是现在的样子?但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真是那样,我又能怎么样呢?我有勇气反抗时代吗?我有能力改变肖明吗?

  生活不会重新来过,你错过了也就失去了。倘若我们有今天的见识,我们真的可以免除后悔吗?未必。作为个人,也许你可以少走一段弯路,但你必须在另一段上双倍补回。作为整体,该付出的代价必须付出,既是规律,就不能超越,既是历史,就不能假设。

  日记是肖明让我看的,我看她自己并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她最终也没能如愿上大学,没进入一个像样的单位,个人生活在我看来也是一塌糊涂,她甚至错过了那个时代的每一趟列车。她是那样坦然地面对了自己,她说她永远不做自哀自怜的怨妇,她确实做到了。

  今天,当我再一次整理这些日记的时候,当我以一个六十岁老人的目光回望这些历史碎片的时候,那些曾经模糊的,忽然清晰了,那些曾经被故意省略的,忽然显现了。我终于明白,那些珍珠一样的记忆其实并没有散落,它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的生命里,在我们民族伤痕累累的躯体上。而串起这些珠子的红线,是几代人心甘情愿的付出。

  这些日记我没有全录,我删去了一些鸡毛蒜皮流水帐,突出了最重要的记忆。我想这不叫篡改,只是为了好读,为了节约时间。鲁迅说,浪费别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

  下面继续。

  关于“双三万”,我在前面说过,它是T市在九大以后要实现的头等任务。三万吨铜精砂,三万吨粗铜冶炼,不仅是个生产目标,它更是政治。筹委会的失败,革委会的难产,军管会的尴尬,都需要一个漂亮的大动作来改变。我们对姜政委不愿撤出都很不满,但对打一个漂亮仗还都是充满渴望的。历史与小人物,就这样偶然地走到了一起。

  为了埋葬帝修反,以血换铜也心甘!

  这是当时工总司喊出来的口号。工总司是好派的造反组织,只要军管会的号召,他们都会加码响应。何况工总司本来就是以矿山为主体,他们的头头本来就是矿工。现在他们不但组织了这次大会战,而且头头们也身先士卒,天天都奋战在掘进采矿现场。有一个头头还经常有喜报传出,不断刷新单人单机掘进新纪录,十米,十一米,十二米!其他的工人自然也有不服气的,就跟他摽上劲干。这样,又创造出单人双机的新作业法。井下掘进作业劳动强度大,对身体健康有非常大的损害。一个迎头要打多少个炮眼,才能最快最有效地推进,这是个需要根据岩层结构不断摸索的过程。但为了抢进度,往往在放过炮后粉尘还没有散去的时候,有的工人就进去继续打眼,很多矽肺病患者并非必然的职业病,而是违反安全操作规程所致。按照规定,一个迎头放了多少炸药,响了几次炮,必须经过专人审查放行才可以继续操作,但为了速度有时也放松了,因此出过好几次事故。

  奋战三百天,夺取双三万,苦干加巧干,旧貌换新颜!

  这是联造总的响应口号。联造总是屁派的造反组织,以冶炼运输业为主体,对军管会的某些做法有所保留,然而在促生产方面他们并不落后。不但在会战过程中积极配合工总司,而且在提高效率方面有新创造。那时比较先进的井下凿岩装载设备大都来自瑞典,然而由于矿山设计的不同,这些设备并不好用。于是“改造洋设备”成为了他们的最大亮点,也经常有喜报传出。但是洋设备一旦被改造,原有的配件就不再适用,于是又带来巨大的浪费和混乱。

  有一个小插曲:老鸦岭矿是个新矿,选矿厂需要用的尾砂库虽然征地手续已经完成,但由于对农民的赔偿还没有到位,当地农民就在这片凹地上重新复耕,所以产量增加后的尾砂排放就成了一个问题。工总司的头头们听说后就哇呀呀了,组织两辆32吨大拖拉推土机开上去,半天功夫就把那片菜地推成了尾砂坝。谁敢反对双三万,就砸烂谁的狗头!他们为什么阻挡双三万?谁在煽阴风点鬼火?是不是有阶级敌人破坏?好好查查!以后这一带的农民再也不敢吭声。

  报纸,电台,红旗,锣鼓,整个T城都在亢奋。人们谈论的话题不再是派系争斗,文攻和武卫已经让位于矿石产量。抓革命促生产已经落实到每一天的生产进度。全市人民都相信,T城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好日子就意味着票子房子菜篮子,T市人民为这一天已经苦熬了十几年!人家姜政委在北京讨上饭啦,还让人啐一脸吐沫!这故事被编成段子,让全市人民感到羞耻。

  家属们也都行动起来,成立了“五七大队”,她们去寻找以往废弃的低品味矿石,有些古代矿井的遗迹还被真她们发掘出来,又重新焕发了青春。

  全城的中小学生们也都上山了,他们去拣那些在山上散落的“露头”,凡是长有牙刷草花的地皮,全都被挖开了,孩子们有权力为双三万做贡献。有一首儿歌唱道:

  红小兵,眼睛亮,

  红草花,指方向,

  矿石小,雄心壮,

  双三万,我不让!

  今天的年轻人可能很难理解,一个没有加班费、甚至不供应午餐的群众运动究竟靠什么持续三百多天?他们困惑地把那个时代指认为激情燃烧,意思是燃烧过后必然是灰烬。其实激情并不都是非理性,当人人都认为某一个社会目标和自己有关系的时候,都认为自己在创造历史的时候,都把自己当成这座城市的主人的时候,他们会思考,他们不是傻瓜。

  那时的姜政委经常要下楼迎接报喜的队伍,亲自为这些英雄们披红戴花。几乎每周他都要在电台发表一次讲话,提醒大家要注意劳逸结合,注意安全。女将们在挑战啊,小将们在挑战啊,遍地英雄下夕烟啊,他语词哽咽热泪盈眶。他的脸更红了,口气更深沉了,对未来更有信心了。

  那时,T市的大街小巷有一个固定节目,就是每到周末听广播,跟今天我们看新闻联播一样。有条件的听收音机,没条件的人们端着碗去听大喇叭。当姜政委略带沙哑的声音出现时,全城都安静了很多,乘凉拉呱的骑车赶路的,都要听一听最新进度,听一听又有什么英雄事迹,特别是要听一听姜政委那种带贵州地方口音的夹杂着文言诗词的富有激情的演讲。

  1970年8月,姜政委五十岁生日,几个当兵的悄悄为他摆了酒,算是祝寿。关起门来,姜政委也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开玩笑骂人都是常有的事。当晚喝高兴了,还填词一首:

  青玉案·五十岁戏仿贺铸

  凌波秋塘弄影去,

  悲戚慷慨绝尘处。

  锦瑟年华谁虚度?

  金甲未解,

  革命继续,

  重走长征路。

  旧烟新旗丹血吐,

  半纪风云天地覆。

  赧郎笑问情几许?

  一碗端平,

  三万握定,

  遍插英雄树。

  这首词发表在当地的《东方红》报上,一时满城轰动,竞相传颂,各种解注蜂起。几十年后,我从故纸堆里读到它时,仍是激动不已感慨万千。这个姜尧为支左已经闹到了离婚,为工作已经耗干了心血,家国事儿女情,政治经济历史文化,新俗故典,尽在这68个字中。不说他的襟怀抱负,单就文化修养,今天的领导干部恐怕没有几个能达到的。

  这个姜尧,是不是已经意满志得,踌躇颟顸起来了?实事求是地说,从支左部队介入,到提出对两派“一碗水端平”,再到整治永安河,再到实现“双三万”,他在50岁的那年确实已经到达了他事业的顶峰。

  如果他及时退出,人生是否能圆满一些?我不知道。

  那时,他已经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在报纸上出现的照片,基本上都披着外衣。叉腰巡视永安河工程的,弯腰倾听老工人讲话的,还有站在山顶指点江山的,都披一件军装外衣。焦裕禄是地方干部,披外衣很自然,他是军人,披外衣就出格了。而他刻意这样做,自然别有意味。事实上这个形象在当地已然经典化了,很多地方干部有意无意都在学这个姿势。

  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凤凰岭矿,井下一个采空区整体陷落,当时正在剥离矿柱的七名工人全部牺牲。

  那个声音嘶哑的采矿工程师刘查理再一次被推上了前台。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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