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航一号 在以前的“学点经济学”中曾经介绍过,一个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GDP)等于就业人数乘以全社会平均的劳动生产率。那么,一个国家的平均劳动生产率又取决于哪些因素呢? 一般来说,资本主义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在长期是趋于不断增长的。这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家阶级将剩余价值中的一部分不断用于新投资、开发新技术从而实现扩大再生产的结果,是资本主义社会区别各个前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基本特点。 那么,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生产率的增长是怎样实现的呢?一般来说,有两种办法。资本家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一个主要的办法,就是努力提高生产过程的机械化、自动化程度,为此就要努力增加每单位劳动力操作的机器、设备、计算机软硬件等并为这些不断增长的机器、设备、计算机软硬件提供厂房、办公楼等操作空间并提供配套的基础设施(如公路、铁路、港口、机场、发电厂、自来水厂、供暖供气设施、炼油厂、加油站等)。这样的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方法,需要每单位劳动力所使用的固定资本存量(所谓“固定资本”,即可以长期使用的机器、设备、计算机软硬件、建筑物等生产资料)不断增长。我们将每单位劳动力使用的固定资本存量称之为“资本劳动比”(相当于马克思所说的“资本技术构成”),将每单位固定资本存量可以产生的GDP(等于劳动生产率与资本劳动比之比)称之为“资本生产率”(大致相当于马克思所说的“资本有机构成”的倒数)。 资本家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另外一种办法,就是通过提高资本劳动比以外的方法来改进技术、改善劳动过程和生产组织。我们将后面这种提高劳动生产率的因素称之为“自发的技术进步”。 如果用英文小写字母“y”来代表劳动生产率,那么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可以用“∆y/y”来表示。其中,希腊字母“∆”表示一个变量的变化。再用英文小写字母“a”来表示自发的技术进步率,用英文小写字母“k”表示资本劳动比,用“∆k/k”表示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那么,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与自发技术进步率和资本劳动比增长率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如下公式来说明: ∆y/y = a + β*
∆k/k 上式中,希腊字母“β”(读作“贝塔”)代表“资本产出弹性”,也就是如果其他条件保持不变,资本劳动比每增加一个百分点,劳动生产率可以增加多少个百分点。一般来说,“β”大于零但小于一。 关于怎样计算“资本产出弹性”,经济学界还没有一致的看法,但一种常用的方法,是用资本总收入(包括利润和固定资本折旧)占资本总收入与劳动收入之和的比例来估算。按照这种方法估算,近年来美国经济的资本产出弹性大约是0.4,中国经济的资本产出弹性大约是0.5。 上面第一图比较了自1981年以来,美国经济历年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劳动生产率增长率的十年移动平均值以及资本劳动比增长率的十年移动平均值。 美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带有比较明显的随经济周期波动的特点。过去,一般来说,美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在经济衰退年会大幅度下降(在1982甚至负增长0.9%),在经济复苏的初期则会显著加速。但是,在2020年,根据美国官方的初步统计数据,虽然美国经济萎缩3.5%(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但美国经济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反而增长了3%;这说明在新冠疫情衰退期间失业的主要是平均劳动生产率比较低的一些行业的就业人员。 就美国经济中劳动生产率增长率和资本劳动比增长率的比较来说,大约在2005年以前,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一般高于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说明这一时期美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是趋于增长的。在2005年以后,美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与资本劳动比增长率大致相当,说明自那时以来美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大致保持稳定。 从上图中可以看到,美国经济十年移动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可以反映劳动生产率增长的长期趋势),在1986-1995年期间是1.4%,此后逐年上升,至1996-2005年期间达到了2.1%的高峰。这反映了在这一时期,由于以计算机、网络通信为代表的信息技术革命,美国经济一度出现了技术进步加快的趋势。但是,自那时以后,美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便一直趋于下降。至2011-2020年期间,美国经济十年移动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已经下降到1.1%。所以,与资产阶级主流媒体以及迷信资本主义技术的狂热的“工业党”分子所鼓吹的相反,近年来,资本主义经济的技术进步速度不是在加快而是逐年放缓。 下面第二图比较了自1981年以来,中国经济历年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劳动生产率增长率的十年移动平均值以及资本劳动比增长率的十年移动平均值。 从1981年至2011年,中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总的来说趋于上升(其中2007年中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一度高达近14%)。中国经济十年移动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从1981-1990年的4.7%增加至2002-2011年的10.1%。但是,自那时起,中国经济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便趋于下降。2020年,受新冠疫情影响,中国经济劳动生产率增长率下降到2.5%,这是在中国经济全面完成资本主义过渡以后劳动生产率增长率的最低水平。2011-2020年,中国经济在这十年中平均的劳动生产率增长率是6.7%。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经济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低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在本世纪第一个十年,中国经济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大致相当。但是,自2010年以来,中国经济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已经显著高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率,并且两者之间的差距似有逐年扩大的趋势。这反映了中国经济近年的劳动生产率增长主要依靠高强度的固定资本投资而不是自发的技术进步。
下面的表比较了自1981年以来美国经济和中国经济在各个时期劳动生产率的平均增长率、资本劳动比的平均增长率、劳动生产率增长中来自资本劳动比提高的贡献(用资本劳动比的增长率乘以“资本产出弹性”)以及自发技术进步速度。由于四舍五入等原因,表中的第三列和第四列数字之和有时并不一定恰好等于第一列的数字。 从表中可以看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美国经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大约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来自于于自发技术进步,其余来自于资本劳动比提高的贡献。2001年以来,自发技术进步的贡献占美国劳动生产率增长的比例有所下降,但其贡献的份额一般仍然在一半以上。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自发技术进步对中国经济劳动生产率增长贡献的比例一度达到近80%。到了本世纪第一个十年,自发技术进步贡献的比例已经不到一半。自2011年以来,中国经济劳动生产率的增长几乎全部依赖于资本劳动比的提高(后者贡献的比例超过了90%)。 中国经济劳动生产率贡献来源的重大变化反映了中国经济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中相对地位的变化。在中国经济争取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制造业出口中心的年代,由于核心国家已经“成熟”的工业资本和技术(即已经丧失垄断地位、在核心国家中不再有利可图的行业)大量向中国转移,中国得以在若干中低附加价值的产业实现技术“赶超”,在统计上就表现为比较快速的技术进步速度和劳动生产率增长率。 但是,随着中国经济全面进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半外围,核心国家不再向中国转移最尖端、垄断利润最高的技术,资本家的急功近利和官僚体系的腐朽又决定了中国所谓“自主技术创新”在所有重要的、实质性的方面都必然遭到失败。这样,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技术进步空间日益枯竭,不得不依靠高强度的固定资本投资勉强维持一定速度的劳动生产率增长。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中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出现了急剧的、大幅度的下降。 上图比较了美国经济和中国经济中的资本生产率(一单位企业部门的固定资本存量所产生的GDP)。在新自由主义时代初期(1980年至2000年),美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是趋于上升的。2003年以后,由于投资泡沫等原因,美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一度下跌。自2010年以来,美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一直保持在0.8左右(即每一美元的企业固定资本存量可以带来0.8美元的GDP)。 在1985年至2005年期间,中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一般在0.6上下波动(即每一元人民币的企业固定资本存量可以带来0.6元的GDP)。到了2007年,由于出口繁荣,中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一度增加到0.71。然而,自那时以来,中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就一直趋于下降,至2020年,已经下降到0.43;与2007年高峰时相比,已经下降了39%;与美国2020年的资本生产率相比,中国经济的资本生产率仅相当于美国的55%。 这一趋势,对于中国经济的未来前景有重大影响。如果一个国家的资本生产率大致保持不变,那么一定的投资率(固定资本投资占GDP的比例)可以在未来转化为一定的、与当前增长率水平大致相当的经济增长率;换言之,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在未来会大致保持稳定。 但是,如果一个国家的资本生产率不断地趋于下降,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必须用越来越高的投资率才能维持一定的经济增长率。另一方面,如果资本生产率趋于下降,投资率却保持不变,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就必然趋于下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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