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战中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OUN）与纳粹德国的大屠杀

（一）OUN与纳粹德国和苏联的关系

革命是OUN意识形态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乌克兰民族主义者认为，他们只有在革命过程中才能建立一个国家，他们有时称之为起义。在战时，OUN致力于“持续革命”，同时为波兰第二共和国的乌克兰人准备最后的行动——“民族革命”。然而，为了启动后者，OUN需要一个方便的机会，比如他们的“占领者”之间的战争或其他国际冲突。当德国在1939年9月进攻波兰时，OUN的一些领导人尚不确定“血腥起义”的正确时机是否已经到来。但随着德国（特别是德国国防军）将他们卷入了对苏联的战争之中，OUN希望这将为启动 “血腥起义”和建立一个法西斯式的独裁国家提供机会。

二战爆发让班杰拉获得自由。他首先去了利沃夫（西乌克兰地区重要城市），但很快就去了克拉科夫（波兰第二大城市），因为OUN意识到国际形势不适合进行民族革命。两代人之间的冲突导致了1940年OUN分裂为班杰拉（OUN-B）和梅尔利克两派。运动内部的冲突和分裂并没有阻止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制定新的革命计划。最有效和最详细的革命计划是由OUN-B制造的，称为“乌克兰民族革命Ukrainian National Revolution”。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把与德意法西斯合作、反对苏联当作建立独立的乌克兰国家，实现欧洲新秩序的主要手段。OUN-B与纳粹合作，为“乌克兰民族革命”做准备。它试图在德国进攻苏联后建立一个乌克兰国家，并希望德国人能够认可它[37]。

在苏德战争开始后, OUN立即行动起来, 在西乌克兰组织了近万人的武装力量“乌克兰起义军（Ukrainska povstanska armiia, UPA）”很快投入战斗。他们采取破坏行动, 切断苏联红军各部队之间的联络, 配合德国军队袭撤退的红军和犹太人。据统计, 在战争开始后的最初几周, 红军和内务部队的官兵死亡2 100人，受伤900人。1941年7月1日, 一支德军先头部队通报说：班杰拉分子在6月30日至7月1日采取了大规模排犹行动。据统计, 在红军离开利沃夫，德国占领的最初日子里，OUN及其武装力量UPA与德军和当地乌克兰人一起，在利沃夫组织了多次大屠杀，结果有4 000名犹太人被谋杀、抢劫或受到其他虐待[38]。1941年6月30日在利沃夫爆发大屠杀的几个小时后，OUN-B宣布了乌克兰的国家地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写信给希特勒、墨索里尼、帕维利奇和佛朗哥，要求他们接受新的乌克兰国家，但主要的纳粹政治家并没有给予批准[39]。

乌克兰民族主义者认为，处于波兰和苏联统治下的乌克兰只有借助德国的帮助才能实现国家独立的伟大目标。尽管早在二战前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组织就与纳粹德国建立了合作关系，但当希特勒对主张国家独立的OUN及其成员展开大规模镇压行动后，班杰拉分子才清醒意识到德国人的真正意图。此后，班派分子和乌克兰起义与德国人的合作多半是基于联合反苏需要的权宜之计。二战后期，当意识到纳粹德国行将灭亡，苏联将赢得战争的最后胜利时，班杰拉分子转而寻求新的盟友，试图与英美等国合作来对抗苏联。对于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特别是班派分子及其家属，苏联政府采取严厉的镇压措施，进一步恶化了乌克兰民族主义者与苏维埃政权的关系[40]。

（二）1941-1944年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参与的犹太人大屠杀

按照John-Paul Himka[41]的分析，在1941-1944年纳粹德国占领乌克兰期间，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参与的犹太人大屠杀主要分为三个阶段：

（1）第一，1941年夏，德国入侵苏联后，立即发生了反犹太人的暴力事件，OUN组织的民兵是其中的主要参与者。民兵们逮捕了犹太人，不仅强迫他们劳动，还羞辱他们，并导致数以千计的犹太人被德国部队处决。乌克兰OUN的民兵为纳粹屠杀犹太人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主要是他们比德国入侵者更容易识别犹太人，并了解当地的情况，包括城市中的犹太人社区。其中最典型的公开大屠杀如1941年7月初在利沃夫（Lviv）和佐洛奇夫（Zolochiv）发动的大屠杀；此外，OUN民兵有时会更谨慎地谋杀那些有意挑选的犹太家庭。

（2）第二，OUN招聘并渗透了大量人到加利西亚（Galicia）的乌克兰辅警和伏尔加尼亚（Volhynia）的纳粹治安队（Schutzmannschaften）中去。譬如1942年在伏尔加尼亚，有12000名乌克兰警察，却只有1400名德国人。这些乌克兰警察部队为大屠杀提供了不可缺少的人力。他们围捕犹太人，将其驱逐到位于贝乌热茨（Bełżec）的纳粹灭绝营，或直接以枪决的方式处决；虽然大部分的实际屠杀是由德国人执行的，但乌克兰警察也在某些情况下杀人。这些屠杀行动主要发生在1942年初至1943年中期。

（3）第三，1943年初，这些乌克兰警察中有数千人从为德国军队服务，转向加入OUN领导的民族主义叛乱活动。他们受过一些军事训练，熟悉武器和杀人，在乌克兰起义军（UPA）中担任领导职务。这些前警察一加入，UPA就发起了大规模的种族清洗计划，首先是在伏尔加尼亚，后来是在加利西亚。虽然种族清洗计划主要是针对波兰人，但也有包括犹太人在内的其他非乌克兰人遇害。1943-44年冬天，随着苏联红军的西进，UPA将那些藏身在森林中的犹太幸存者暂时安置在劳改营，然后将他们杀害。

在这三个阶段的反犹太暴力中，OUN所负的责任是不同的。在第一阶段，尽管乌克兰民兵自己也有一些杀戮行为，但民兵和建立这些民兵的OUN领导层主要负责为德国人围捕犹太人。民兵们是谋杀数千名犹太人的帮凶，也是谋杀数百名犹太人的枪手。在第二阶段，OUN不能对乌克兰警察在加利西亚和伏尔加尼亚所做的一切负责，因为警察机构主要是在德国人的控制之下，而且绝非所有警察都是民族主义者，至少在最初是这样。OUN的责任在于其故意渗透到警察中的策略，这将其成员和同情者吸引到种族灭绝的风暴中。在大多数情况下，乌克兰警察围捕犹太人供他人杀害，但有时他们自己也杀害犹太人。警察围捕的死亡人数总共有几十万。在第三阶段，OUN的责任是直接的。在这里，该组织主要是自己主动杀害犹太人，作为影响深远的种族清洗项目的一部分；它不仅寻找犹太人进行谋杀，而且其部队自己也在进行杀戮。在这一阶段，OUN的犹太人受害者可能有数千人之多。班杰拉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大屠杀，但毫无疑问他作为OUN的领袖，对这些大规模暴力行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总的来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乌克兰西部地区的人种结构完全改变。德国人、乌克兰警察、OUN和UPA以及当地居民几乎杀死了那里所有的犹太人。那些在UPA进行的种族清洗中幸存下来的波兰人被重新安置在波兰，而来自波兰的乌克兰人被重新安置在乌克兰。苏联当局在1944年春夏掌握西乌克兰后，也开始清算地下民族主义。UPA一直抵抗着苏联当局，直到20世纪50年代初。在这场冲突中，当地居民遭受了来自双方的严重伤害。UPA杀害了超过2万名平民和近1万名苏联士兵、破坏营（destruction battalions）成员和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工作人员。根据苏联文件，苏联当局杀害了15.3万乌克兰人，逮捕了13.4万人，驱逐了20.3万人。

1944年，大约12万乌克兰人与德国人一起离开乌克兰，以避免与苏联当局发生冲突。战后，他们与一些OUN成员和乌克兰社会的其他成员一起呆在流浪者营地，这些人在战争期间被关在集中营，不想回到苏联的乌克兰。在乌克兰境内外，OUN都希望苏联和西方国家之间会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这将有助于他们“解放”乌克兰。虽然这没有发生，但冷战使班杰拉和其他OUN成员能够与英国和美国的情报部门结盟。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目标是在东欧“击退共产主义”，它愿意与那些UPA等运动有联系的移民合作。同时，OUN-B继续杀害其反对者。到1955年，有25万乌克兰人从德国和奥地利的流浪者营地转移到全球不同的西方国家；其中有许多班杰拉的信徒[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