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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与大工厂

2012-10-20 21:38| 发布者: 而东| 查看: 833| 评论: 0|原作者: 太原富士康|来自: 新工人网

摘要: 太原富士康骚乱:年轻人与大工厂 底层的斗殴   9月23日晚参与打砸抢的工人数量约为2000人,持续时间近4个小时,但这似乎并未给太原富士康造成强烈的紧张感。除了直至次日下午的厂区戒严和一天的临时放假,以及被损毁严重的商业街店面难以一时修缮外,这里随即恢复了昔日的人流和平静“这是一场不涉及生产的斗殴。”    冲突的起始点在富士康科技园的员工宿舍区内。一名河南工人晚上在外边喝了酒,进园区大门时遭到保安的盘问 ...
太原富士康骚乱:年轻人与大工厂

底层的斗殴

 

  923日晚参与打砸抢的工人数量约为2000人,持续时间近4个小时,但这似乎并未给太原富士康造成强烈的紧张感。除了直至次日下午的厂区戒严和一天的临时放假,以及被损毁严重的商业街店面难以一时修缮外,这里随即恢复了昔日的人流和平静“这是一场不涉及生产的斗殴。”

 

   冲突的起始点在富士康科技园的员工宿舍区内。一名河南工人晚上在外边喝了酒,进园区大门时遭到保安的盘问,“工人没带员工卡,和保安冲撞了几句,闯了 岗,当时只有一个保安在执勤,后来几个保安开着电瓶车追了进去,把工人揪到车里揍了一顿”。富士康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被打的工人很快叫来了自己的同 乡,狠狠地教训了保安队长,于是双方开始群殴。

 

  此时是晚上23点 多,恰好是夜班工人就餐的时间,混战很快变成一场骚乱。当时正在园区商业街吃饭的一位工人对我说,至少有两三百人在店铺外面搞破坏。“超市、中国移动的店 铺都被砸烂了,手机、香烟、食品被抢了个精光,银行的玻璃也砸烂了,就差抢取款机里的钱了。”亢奋的加入者们起着哄,和其他人沿着园区街道扫荡每一个可能 有保安存在的角落,“警车被推翻、砸坏,警灯还一红一蓝地闪烁,有人点着了摩托车和电瓶车,一片火光。”走在骚乱队伍中的小刘告诉我,虽说官方的数字是参 与者2000人,但大多数人只是跟着看,他当时之所以没离开,是因为人群正往一幢女生宿舍楼方向走,自己的女朋友就在上面住。“不过人们只是把岗亭里的保安揪出来打了一顿,砸坏了岗亭,没人冲进宿舍里去。”

 

   那些没来得及脱掉制服躲避的保安被狠狠地打倒在地,“看见穿保安服的就打,每个人至少被几十个人围着”。对保安的积怨变成了工人的一致行动,小刘说,他 曾看见一个楼道里的山东人和河南人打架,其中一个还打破了头。“保安来了之后,不知怎么把双方的人打了,结果所有人都火了,开始围着保安打。以前被保安打 过、骂过的人这次全都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直至次日凌晨2时许,骚乱才得到了控制。太原市公安局发布消息称:事件中有40人受伤,均为男性,其中3名重伤患者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其余伤势较轻,没有人员死亡。

 

   与餐厅、宿舍等后勤部门一样,保安队也被外包了出去。富士康上述工作人员告诉我,保安队实际上是由太原小店分局派出的协警组成。太原富士康科技园是山西 最大的引进外资项目,引进之初,政府便承诺负责园区规划、厂区建设、招工等工作,“富士康要做的只是搬来机器”。富士康的保安两班倒,在9个大门执勤的保安每班10人,在宿舍ABCD区共有20多个警亭,每个警亭每班1人,另外在每个车间内外还有数量不等的保安巡逻。

 

   保安是富士康军事化管理体系的延伸。进大门刷卡、进工厂走安检门、在厂区里必须走斑马线、园区里行走不许吃东西等等,这些都离不开保安的视线,一旦违 规,保安有权对此进行盘问。“进大门时保安可以要求任何人把厂牌拿过来看,往往是一些他们看不顺眼的,或者长得漂亮的。”有时候保安会故意用严格的厂规刁 难人。如果穿过车间的安检门时,身上的金属物件无法卸下,保安通常会用扫描器手检。一个工人告诉我,有时他们完成了工作量想提前出去吃饭,保安会拒绝手 检。“他让你等到下班时间,等别人排队过完安检之后再给你检查,耽误了好长的吃饭时间。”工人陈星说,他刚来富士康没几天就差点和保安打起来,原因是进车 间时身上带了一支水笔。“工厂规定不能带笔进车间,怕你在里面装小螺丝刀。我刚去不是很清楚,进门安检时,保安不说任何理由就把笔拽走了,那感觉我就跟低 人一等似的。我跟他吵了起来,他拽过我的厂牌要看,还威胁说,如果不是在车间,他早就打我了。”保安常常出言不逊,工人会招来莫名其妙的侮辱。“有一次我 看见一个男工人穿一件紫红色的女式工服进大门,保安在旁边笑道,你傻×了?穿女人衣服进来了!大门有两个刷卡区,一个是"员工区",一个是食堂、宿舍的"驻厂区",工人不小心刷在了"驻厂区",保安会骂,你瞎眼了!”

 

   保安的素质并不高,里面不乏附近城中村里的小混混。与富士康厂区南门隔马路相望的南黑窑村里,街头小混混常在半夜出来抢钱,一个在村里租房子的工人说, 发工资那几天,晚上他们都不敢太晚出门。与工人相比,保安的工作轻松很多,车间里工人在工作,保安可以趴在门口的桌上睡觉。保安的工资在每月1700元 左右,比工人低,但因为不被富士康管理,行事猖狂很多。陈星说:“我的一个工友就是因为女朋友被保安骂哭了,直接从车间冲出去把保安给打了,打了架就要被 开除,这是富士康的规定。但保安不用遵守这个规定。”上述工作人员告诉我,富士康给保安队配备了电瓶车、摩托车和自行车,保安经常炫耀着在厂区里开得飞 快。有一次,一个保安因为开摩托车速度太快,一头撞在了园区里停在路边的洒水车上,当场身亡。在此之后,富士康把保安的摩托车换成了电动车。

 

  老乡的纽带

 

  富士康工人的入职工资在不断上涨,最新的政策是,入职4个月后,基本工资2000元,而上半年的标准是入职9个月后,工资1800元, 目前的待遇水平已接近太原市的平均工资。本地的就业市场一年前就接近饱和,临近的山东、河北、河南、陕西等省由政府安排,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太原输送劳动 力。“往往是一个县一个县地轮流招,到了县里,就是把一个中专、技校的所有毕业生都统一送到太原。”上述工作人员说。富士康也会大批抽调其他厂区的工人来 支援,深圳观澜厂区4个月前抽调了7000多人,这次参加斗殴的河南工人,有些从郑州厂区刚刚调来一两个月。

 

  一开始,老乡的纽带关系的确是最强的。他们可能来自同一个乡村、同一所学校,相互抱团能在陌生的环境里获得安全感,同时也对这种特殊的工厂管理方式更加敏感,容易相互暗示和传染。孙小飞是本地人,年初进厂后他就和其他500名山西人一起分到深圳观澜厂区,在那里学习一段时间的iPhone4S生产技术。500个人分在了一个车间,刚去一个月就和车间的线长打了4次架。“我们刚去,技术不熟练,但线长明显歧视我们,经常骂我们笨,还说你们这些外地人来这里干吗。一个山西工人和线长打起来,所有的山西工人就会全拥上去,车间里的几个组长也不敢管。”4次打架以开除3个山西人告终。“工厂里规定我们每天统一上工,统一吃饭,统一回宿舍,不许和其他人交往,那段时间我们完全都处于封闭状态。”

 

山 西人在深圳的作业安排实属特例,在太原厂区,刚刚分来的老乡们会被迅速打散,分流进各个车间填补空缺,老乡之间原本致密的群体感不久就会被抹去。“从还没 入厂就有种被当成牲口任人挑选的感觉。”进厂半年的山东小伙儿郑林说,“刚来时富士康的招聘员对着一屋子人说,伸出胳膊,张开五指,还要简单地做一些伸缩 动作,由他们前前后后进行检查;体检测身高体重时每个人要大声报出姓名,以证明自己不聋不哑。仿佛就是集市上的主人给予我们当牲口的权利。”在宿舍安排 上,老乡也是不允许住同一房间的,甚至日后同一车间的工友也不会住在一起。“宿舍里脚丫子味可臭了。我们刚进去时宿舍里已经有6个人住,新来的有4个。有些人上白班,有些人上夜班,宿舍里太吵,很难好好休息,有些人很长时间也不会说几句话。宿舍管理也很严格,不能自己洗衣服、不能用吹风机、不能抽烟、不能晚于夜里23点回宿舍、不能进入其他的宿舍楼……”初入厂时群情激昂的感觉不再有,面对介绍自己来的老乡在斗殴之后被送出了厂,他平静地搬出宿舍,在相对较偏僻的马练营村租了一间7平方米的小屋,每月房租300元。他几乎再没有其他的朋友,可也不觉得有足够大的动力推动他在老乡之外寻求新的社会关系。每天他与人交谈最多的时间是去食堂吃饭排队的空当。“餐厅人太多,排队要40分钟,在这个时候和线上的工友聊天。在车间虽然可以悄悄说话,但加工手机外壳,只有把材料放进模具后等待的24秒时间有空闲,太短了,说不了话。”

 

  繁重的工作令郑林无暇维护任何一段友谊。“20点下班,打完卡差不多20点半,回来洗涮洗涮,最晚22点半就睡了。”加班是富士康工人提高待遇的最主要途径,那些忙着赚钱的年轻人看到延长工作时间可以得到明确的回报,渴望长一点、再长一点的心思越变越重。按照正常的加班量,每月的加班费很可能超过底薪。“厂里有2/3的人想加班,但"苹果"对生产线有严格的规定,要求工人每星期工作时间不超过60小时。”工作人员说,工人实行两班倒,“换人不停机”,车间里24小时灯火通明。富士康实行的是每周轮休一天的制度,5个工作日在8小时以外每天加班不超过2小时,周末加班不超过10小 时,每个月每个车间都会按照工作量对工人加班数量加以限制。车间的组长李双利说:“你不让加班,工人会来跟你闹。”他所在的部门生产电脑外壳,工作量没有 生产苹果手机的车间大,工人有加班要求,只能把有限的时间摊得尽量公平。一些谈恋爱的青年男女搬到附近的城中村同居,有些因为双方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 直到周末才能见到面。

 

  一些孤独难耐的年轻人渴望用最直接的方式排遣寂寞。在太原富士康贴吧里,内容最多的是征友启事:“我今年21岁,想交一个女朋友,愿意的请加我QQ……”“富士康被外面叫作"缺爱场所"。” 陈星说,“在这儿,是个人就能找到对象,但很少有长久的。”他去年暑假被几个朋友鼓动进厂,几个人来的目的就是想在这里“谝姑娘”(泡妞),进车间以后他 瞄准了目标,很快就把姑娘追到了手,两个人相处半个多月就分手了。“在这儿找对象就是你花我的钱,让我玩,说白了就是一种交易。今天我和你好,明天分手 了,你还会去找别人,我也会去找别人。有的女孩行李都是装在箱子里的,随时就能搬到不同的去处住。”

 

  “关爱”的下限

 

  脱离了生产一线,富士康的管理层很难理解工人的苦闷。厂区里的商业街两边,有网吧、超市、健身中心、电影院、餐馆,有KTV, 还有电子游戏厅,健身中心可以打篮球、排球、羽毛球、台球,还可以下棋,商业街靠近南门处还有一个街舞社团。每个月富士康会给工人发几小时的免费上网票, 还有各种棋牌、长跑、球类比赛,以及一年一到两次的文化艺术节供所有员工参与。实际上能够参与的一线工人很少,更不用提开设的投资、英语、礼仪、专业技能 等进入门槛较高的培训课程,它们与工人天然隔绝。最令陈星啼笑皆非的是科里组织的相亲大会,地点在小店区的“晋香楼”饭店。“就是一群人吃个饭,说是公司 掏钱,先由我们垫付,每人60元,但至今没退给我们。”陈星说,入职培训时听人介绍,厂区里有相声社团,还给工人展示了社团拍的搞笑电影,他很感兴趣,问了好几个人,始终没找到地方,想想也就算了。“社团的活动比较适合那些闲人,活动时间是早上56点和晚上2324点,哪个工人早晨下了夜班还愿意去社团里活动?”陈星爱好文艺,但在富士康从没上过台演出。“从没人通知我们可以报名参加文艺演出,除了特别爱表现的个别人会去主动打听。演出里的合唱节目也都是线长和组长级别以上的人员表演的。”

 

   富士康的公开培训课件很多,常常以“线组长胜任素质能力提升”、“富士康线组长减压放松活动”等为题,这个中间群体是富士康能够真正“关爱”到的下限。 这些往往选拔自一线工人的最基层管理人员,面对生产,能直接传递富士康的强势。他们在经济上虽不足以改变根本面貌,但也绝不再是均质的、原子化的无差别存 在。

 

 

924日,在太原富士康骚乱中,一些店铺的玻璃被砸碎

 

  车间组长李双利2007年大专毕业后进厂,是车间里的高学历,但作为车间里待的时间第二长的“老人”,去年才终于升上了组长,手下管理的工人90%以上都是“90后”了。组长要负责车间里几条线上的生产,调试机台、保证良率和产量、维护产线安全。“加工每一个零件的标准时间是15秒,但很多人都做不到,你只能逼着他们做。科长每星期给我们开会都会强调产量和良率,要求报废率在1%以 下,但有时因为模具质量不行,真的很难做到,这就得跟上面说,要求调整加工时间。”李双利说,管理这些刚刚成年的小孩,有时免不了得用骂的,但真正关系他 们利益的时候,李双利也会尽量维护他们。“有些小孩偷懒完不成产量,尽量劝他,最好不要上报,一来要通过课长、主管、上级主管层层审批,二来给一个处分对 他年底的绩效考评会有影响。”在他的车间,即使工人没有提前请假,当天早上临时打电话也算准假。“740分点名的时候人没在我会给他打电话,会等到他8点半,如果到时候还没来只能算旷工了,一个月3次旷工将自动除名。这样的人没必要留在这里。”

 

  对于低学历进厂的工人来说,成为线、组长是百里挑一的幸运。黄小华进厂4个月就当上了线长,此前他已经进厂3次, 都觉得分配的岗位不好,没多久就离开了。黄小华说,这次进厂时被一个科长看重,把他分到了物流岗位。“我刚去没多久就出了两件事,从上一层仓库拉货回来的 人少拿了料,我和库管关系好,去说了说,把料拿了回来,不然这就是事故。科长很高兴,后来正好有了空缺,我就当了线长。”黄小华在老家时曾经和当包工头的 父亲去新疆挖煤,当时他负责监工,锻炼了能力。“我就跟矿工说,你们干完活儿就早回,干不完就等到干完为止。现在也一样,我们线上有7个 人,我跟他们说,你们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只要安全拉货回来就行,干完活儿你们就去休息,每天下班前给我报一个数量就行。”黄小华摸透了领导的心思:“出了 事领导才会找你,打个电话问你,能处理不?能!电话就挂了。每天跟领导汇报一下,今天工作没问题,领导才不会管你是怎么干的。”和白班相比,他更喜欢上夜 班,在岗位上晃一圈,他就溜回和女朋友同居的出租房里,睡到后半夜再打卡回去。“凌晨3点以后岗位上就没保安了,这时再进厂也不会有人来盘问。”

 

  “富士康把所有工作都切得特别细,以前我干过4S不 良品测试,坐我对面的老员工偷懒,把产品往我这边使劲堆,一堆就是五六百台,干不完活儿还得义务加班。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芯片,时间长了,头就要爆炸了, 的确脑子里就有了想跳楼的感觉。”富士康把工人的全部操作细化到每一个动作进行标准化设计,从而使之符合流水线作业,在这样的工作中,很难有出众的表现, 升职也变得机会渺茫。黄小华说:“你按照标准化操作,领导永远不会认为那是你的成绩。只有当有人捅了篓子,你能出面给解决,那才算成绩。”

 

  当了组长终于不用一直站在产线上,累了可以躲进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但李双利并未真正获得解放。他很后悔自己入厂时没有选择当“储备干部”,“那时候觉得进现场挣钱多”。但几年之后和自己一起入厂的同学相比,人家5年 之后已经升到了“师二”,自己还停在“师一”止步不前。富士康的员工级别分为“员级”和“师级”,学历低的工人入厂时,级别是“员一”,专科生入厂级别是 “师一”。“他两三年就能转一个职位,当储备干部容易和上面搞好关系,能得到重视。”李双利的儿子刚满周岁,一家三口租了一套小区的两居室,房租每年1万元。李双利的妻子在市区的一家三甲医院当护士,每天要从西南角的城郊穿越城市的对角线去上班,单程要一个半小时。李双利的房子简陋而肮脏,夫妻俩工作繁忙,如果没有双方父母的轮流照顾,根本带不了孩子。尽管他每月收入4000多元,但依然无法在这个城市真正立足。“以前小店可是农村啊,现在这里的房子都买不起了。”

 

  虽然都在车间,但相比工人,线、组长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位工人说,今年上半年,车间领导带着他们搞了一次罢工,抗议工厂任务重、待遇差。“最后涨工资的是线、组长,我们一分钱都没涨。领导不带头了,我们也只好继续开工。”

 

  (文中部分人物使用化名)

(责编:而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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