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正华谈武汉工人运动

编者按：这是古老在5月底第三届工人研讨会上的发言，非常振奋人心，非常值得学习。工人研究网的同志把稿件辛苦的整理出来，感谢他们的工作。

我向大家汇报一下武汉工人运动的情况。刘实老师是我的老师，解放以前，他是武汉地下市工委的书记，那个时候，刘邓大军派我到武汉做地下工作，因此也是武汉地下工委领导下的一个地下工作者，刘实老师因病不能作这个发言，我不能代表他，更不能代替他，我只能够将武汉市的工人运动给大家作一个简单的汇报。

工人运动怎么开展？工人运动和和群众性的维权斗争一定要结合在一起。武汉市和湖北省的工人运动，应该是从80年代末期就已经开展起来了，一走上政治斗争的舞台，就以维权的形式展开。2005年，襄阳轴承厂的工人，堵了汉江大桥，把进入鄂西北、鄂西南的枢纽堵死了，引起了党内的走资派极大的恐慌，调动了周围地区的武警、军队准备进行镇压，襄阳轴承厂的上万名工人拥到汉江铁路桥上卧轨，使半个中国的铁路系统瘫痪下来。

襄阳轴承厂的工人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在国企改制的过程中，有人总想将襄阳轴承厂私有化，私有制企业每进去一个老板，就让襄阳轴承厂的工人遭受一次苦难。最后一次是广州的科龙集团买下了襄阳轴承厂，买下之后，合同还未最后签定，顾雏军和郎咸平的斗争在南方开展了，顾雏军告郎咸平，郎咸平进行反击，最后顾雏军因资金诈骗罪判了刑。襄阳轴承厂的这次斗争，就以保住了国企而告终。对方是个骗子，是个金融诈骗犯，你们将襄阳轴承厂交给这么一个骗子，怎么交待？不好交待，要和工人对话，工人要求和襄樊市委主要领导人对话，约定九点钟，在襄阳轴承广场进行对话。九点钟，三万多名襄轴工人聚集在襄阳轴承厂大广场前，市委书记违约，没有来。等了半个小时之后，有襄轴工人拿起一根竹杆，用布单写上一句话：我们要喝稀饭！这个口号一出现，另一个工人拿一个竹杆，用自己的被单写上：我们要看病！市委书记还是没来。有工人说，我们进城找他去！就这样，一万多工人浩浩荡荡从卧龙岗，诸葛亮躬耕自食的地方，走进襄樊城。十公里的路程，工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进。襄阳轴承厂的党委书记、厂长向走在前面的工人作揖磕头，说你们不要去了，工人拿起拳头来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大家走到襄樊市委的时候，市委书记市长都不在。怎么办？上大桥，卧轨！这样工人走向上襄阳大桥。上万的武警警察，两人夹一个人，想把工人拉下来，工人以铁路上的铺路石为武器还击，后来武警拿着盾牌和电警棍向上冲，天黑的时候，工人们抵挡不住了，怎么办？工人一天没有吃饭，武警又攻上来了，工人们商量晚上还是退却，保存力量。正要这么做的时候，武警的队伍自己撤下来了，什么原因？武警的后面一群市民拿着板凳、棍棒对他们进行了袭击，武警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前后被夹击，败退下来。

败退下来后，怎么办？交通不能恢复，省委派去的以常务副省长周坚卫为首的省委省政府代表团要和工人对话，其中有公安厅厅长、省武警部队的政委，工人说，可以跟你们对话，但是我们的人格是平等的。在对话的时候，省公安厅的厅长当场宣读了一份通告，他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之下，堵塞交通，特别是铁路交通，是属于犯法行为，为首的组织者，我们已经从监控录相中识别出来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你们到公安部门去自首。公安厅长是想将工人镇住，他的话一讲完，第一个被点名的人就上台了，他将话筒拿过来说，我是你点名的第一个，我不是来自首，我向你公安厅长先生请教一个问题，你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堵铁路就是犯法的行为，那我请问你，中国共产党1923年2月7日领导武汉的工人瘫痪了平汉线，犯不犯法？厅长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既不能说犯法，也不能说不犯法。常务副省长看到难以下台，连忙说，这个问题不是个问题，我们也不会追究你们这些人，我们只是想让你们将事情说清楚。话一出，下边就哄动了，为什么不谈这个问题？你们台上的那些人，滚下主席台！你们没有资格坐在台上。局面又僵持下来了。（工人说，）代表团的人应和工人坐在一起，既然是谈判，我们是对等的，你们坐台上，我们坐下边，怎么对等？台上的人撤下来了。第二个被点名的人上台了，他说，我姓理，理发的理，我头上没有头发，人家叫我的诨名是厘头，我是你们点名的第二个人，今天也不是来自首的，我今天向我的工人兄弟告别，我喜欢唱京戏，大家知道的，我给大家唱一首：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唱完后满场的喝彩声。（伸出双手）走吧！拷吧！没有人敢动。这是襄阳轴承厂工人运动开展的一幕。这一幕是什么，维权斗争，维护工人的权利。

因此，从那个时候，2005年之后，湖北省工人维权的斗争没有间断过，一直到后来，通钢发生了七二四事件，迅速地波及到武汉来。武汉锅炉厂的工人起来了。因为武汉锅炉厂卖给法国阿尔斯通公司了。武锅是国家的龙头企业，法国阿尔斯通也是世界上的垄断企业，阿尔斯通收购之后第一步是解除两千个工人的岗位，这两千工人都是比较弱势的工人，没有什么技能，活不了，勤杂工，搬运工之类的。这些工人要保住自己的饭碗，工人和家属们在厂区内游行，公安局来镇压，在职的工人也起来了，声援这两千将要被解雇的工人。他们找到了老工人，熊汉卿老师，和吴（敬堂）师傅差不多的形象，老工人说，上街！武汉锅炉厂在武汉市最繁华的地区，长江大桥武昌桥头这一块，繁华的闹市，将这里堵了五次，中心城区的交通也瘫痪了。最后，公安局长亲自和工人谈判，武汉市副市长也和工人来谈判，说两千工人一个也不解雇，阿尔斯通没有解雇工人的权利，我们会将两千工人都安置在相当的国企里，和他们同工同酬，行不行？既然武汉市政府让步了，要给这两千即将自失业的工人以劳动保障，工人们接受了这个条件。武汉锅炉厂的维权斗争取得了胜利。我讲这个事，是想说明今天的工人运动，已经不同于过去的罢工、增加待遇之类的，因为现在的矛盾很多属于维权斗争，维护工人的权利。

最近又发生了华润啤酒集团的工人罢工。前两年发生过水泥厂工人反对CEO收购的斗争，水泥厂是武汉市办的，赢利状况良好，改制过程中由CEO收购，国家认为是合法的，工人认为是不合法的，也是几千名工人将工厂大门堵了，（工人们说）CEO收购是非法的！没有经过职工代表大会讨论。武汉国资委没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与台湾人谈合作，签订了合同，最后拿出3760万给工人补偿，一千多工人，每人十来万的补偿费，得到了初步的胜利。

因此，我认为，工人运动的聚集点就是维护工人的权利，以此着手，这是工人阶级最切身的要求。工人阶级受到最大损害的是国企改制，一直到今天，武汉市的工潮都是因为改制而引起的。

一直到现在，武汉市工人反对黑狱的斗争，黑监狱，这个监狱不是普通的监狱，就是由武汉市维稳办设立的法西斯式的集中营。他们没有办法，也不能判刑，但他们确确实实让受害者不得安宁，他们不通过任何法律手续，将受害者关进黑监狱，进行拷打，直到承诺不再闹事了才放出去。最初进黑监狱的是华润啤酒集团（的维权职工），因此华润啤酒集团的工人掀起反黑监狱的斗争，一直到现在，目前这个斗争已经到了市里、市公安局，到了省里。省市公安局，省市委，省市政府，省市人大一口咬定黑监狱是我们政府办的“法教班”。恐怕全国都是一样的。现在，我就要跟你辩论，就要办展览，通知武汉市公安局，武汉市政府，你们说它是法教班，我就办展览，图片展览，受害者的控告，就在你市政府门口办，公安局信访大厅里办，为什么要在你们这里办？因为你们说他是“法教班”，你们也可以在这里办一个黑监狱是法教班的展览。这件事，究竟对方会采取什么对策，一直在我离开武汉时，还未得到对方的具体答复。另外，我要在市政府门口，毛主席（题词的）抗洪纪念碑下，我要举办一个黑监狱受害者的控告会，请市长、市委书记参加，请报社记者参加，请电视台参加，你有什么理由不让我控诉？你也可以在那里宣传，你可以和我们对着搞一个控诉会，让法教班的人说那个地方是法教班，同志们，不是黑监狱，我在那里没有挨打，没有受刑，某某某给我上过法教课。黑监狱控告会，我们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展览，我们要在市政府门前办。你们可以说，黑监狱是法教班，你们也可以办展览，你们也可以办讲习班。

武汉市现在的工人运动，就是抓住现在阶级斗争的表现形式，维权斗争，国企改制是维权斗争，第二，房地产的强制拆迁也要广泛地发动维权斗争，房屋拆迁，每个城市都存在这个问题。前几天，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了浙江嘉善县的天下第一难，就是拆迁。实际上，这也是，什么天下第一难，为什么拆迁的问题解决不好？根本就不是天下第一难。武汉钢铁公司建立的十里钢城，关山地区建立的关山工业区，都比现在拆迁的规模大，为什么那个时候人民敲锣打鼓地拆迁？支援国家建设。三峡库区移民三百万，没有出现问题，没有成为天下第一难，为什么你现在城市里搞拆迁成为天下第一难？因为你们现在的拆迁和过去的拆迁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现在的拆迁是官僚买办资产阶级和资本家勾结起来剥夺市民，现在政府是靠土地财政吃饭，你们给拆迁户只是你们利润的很小一部分，你们将他们的拆迁压到最低，你们的荷包才鼓得最高。拆迁问题也是工人维权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没有哪个小区不是血的奠基！武汉江汉区批准了一个最繁华的地方（的拆迁），区委书记找到报业集团来问我，你的文章为什么把拆迁写得那样恐怖？每个小区都是血的头奠基？我答道，你们举个例子出来，哪个小区没有死过一个人？过去老百姓盖房子，他搞血的奠基，上梁的时候杀一个公鸡，将鸡血往上一撒，表示吉利，现在资本家的做法是杀人！你们能找到一个小区没有死人的？找到了我古正华给你们道歉。血的奠基啊！甚至还有活埋人的事件出现，房子主人坐在那里不让拆迁，推土机一推，人退的时候失足，活埋了。黄陂等地区就出现了这种事情。血的奠基，没有哪个小区不死人，只看是死一个二个还是三个。我每走到新开发的小区，我不会感觉到高楼大厦现代化到来了，我总感觉到阴森恐怖，充满了血腥味，人民在这里流血、流泪！我曾走遍了拆迁的地方，和那些被拆迁户交谈，就在前几天，武汉市最繁华的江汉桥要搞个开发区，叫幸福二村开发区，一个老工人卧病在床，将他家的水、电都断了，这个老工人拄着拐棍，跑到拆迁办去，说我准备搬，我不会跟你们做斗争，但我现在还来不及搬，你们先恢复我的水电。出来几个暴徒，将老工人打死在那里。他二十二岁的儿子，拿着父亲的遗像，向乡亲邻里控诉，我将他的控诉书发网上了，九零后的呐喊，这还是共产党干的事吗？九零后的呐喊，这还是共产党的领导吗？不是人！给我们后代什么样的教育？一个九十年代出生的、今年二十二岁的孩子，刚踏上社会，给他的就是这么一个教育！还是共产党的领导吗？拆迁斗争关系到千千万万的市民，这些市民是什么人？主要的组成成份是工人。豪华住宅区，机关住宅区的拆迁，不存在这个问题，补偿都能到位，而且保证拆迁后的房子就地还建，比现在住的还要好，还要豪华，面积还要大。唯独工人居住区的拆迁，拿到的拆迁费，买不到同样的房子，工人只有用自己的命来拼。

因此，第二个大的维权斗争，就是我们参与到反拆迁的斗争。反拆迁谈到它的实质内容，一些专家就说，城市建设这个事非常复杂，天下第一难题，它是各方面利益的博弈。统统都是屁话！都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家在那里拼死斗争，都是资产阶级在压迫无产阶级，赤裸裸地剥夺无产阶级的血汗。什么各方面利益的博？想迷惑我们大家的眼睛。这种维权斗争，这是当前的阶级斗争剧烈的表现。

土地流转问题。土地流转的斗争，农民，特别表现在城中村，表现在郊区，大量的农民被剥夺了土地，大量的农民成为既没有耕种的土地也没有宅基地的无地无房的农民。为什么出现这种现象？农民土地是国有的，农民的土地是承包集体的土地，政府一纸通令，这块土地我要收回来，农民就没有权利说这个土地是我的，你要给我钱，你只有经营承包权，所有权在国家手里。这里差价有多大？一亩地，城郊的土地，最少五十万，但给承包者的补偿是三年的青苗钱，一亩地一年两千左右，还得种蔬菜，种粮食得不到二千，三年六千元。再给点优惠，给一万。五十万比一万，官僚资本家从农民手里拿一块地，他得四十九万，农民得一万，农民就失掉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赖以生存的家园，变成了既无耕种土地，又无居住地的人，农非农，工非工。这样一个群体，工人阶级，共产党应该领导这些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权利，自己的处境，是怎么形成的，土地流转的实质是什么。这是第三个维权的内容。

第四个维权内容是城镇化。现在李克强上台之后不是说要大搞城镇化吗？世界银行出了个建议，中国三十年来城镇化的推行，现在的城镇化，就是资本主义圈地运动的城市化。李克强的观点来自何处？来自他的导师厉以宁。厉以宁曾经讲，中国最大的金矿是农民手中的土地。的的确确是这样。一亩土地，国家可以拿四十九万，给农民一万块的补偿。城镇化的推行，李克强总理说是我们最大的改革、最大的红利。城镇化的建设是什么？一定要将农民的土地卖给资本家，由资本家来建设，农民给资本家打工，这才叫城镇化吗？这解决了农民问题吗？典型的资产阶级圈地运动。因此在武汉市，这也是属于工人阶级维权斗争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工人支持农民维护他们的土地使用权利，农民支持工人反强拆的斗争，现在他们走到一起来了。

最后还要加上一个军转干的问题。全国军转干几百万，军转干是什么问题？他不是一个军队转业政策的问题，军转干有两种，一种是转成公务员，他不会闹，因为他公务员的身份还在，军转干为什么会闹？军队转业在企业的干部，他们要进行维权斗争。他们为什么要维权？他们当年是支援国家经济建设来到厂矿企业，加强厂矿企业的领导，是以这样一个身份来企业的，改制之后说，企业里没有国家干部，于是当年支援的人统统都不是国家干部了，国企改制将这部分人的身份改掉了。这一批人在全国有很多的斗争，因为他们是军人，组织性特别强，纪律性特别强，甚至有时三千多企业军转干部，在省委门前，扯起大横幅，“还我干部的身份”，我不是要钱，我是要我的身份。所以他们的维权斗争，是工人阶级维权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