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女青年工厂斗争记

来源五四青年网 作者战地黄花 时间2013-09-04 10:46

  这次暑假与社团一道去深圳打工是我的第一次打工经历。之前一直是从媒体上，特别是从左翼网站上感受到工农群体被剥削、压迫的现实，也是从左翼网站上关注到各处工厂工人罢工事件的频繁，之前的理论学习给我的感觉始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学习必须要与现实相结合，所以我在暑假前已经非常期待这次的下工厂。

  这次一去得知并没有人给我们安排好工作，这对我们去工厂实践的学生来说无疑会更好，让我们自己从找工作就开始体验，这样我们将对工厂的情况认识更深刻。

 我们到深圳的第二天就开始两三个成队分头找工作了，要找的工作当然是下工厂成为一名工人，而且我们还打算了以长期工的名义进去。我们发现像我们这样的青年人找个工厂打工的工作是非常容易的，毕竟现在资本主义那么发达，资本家生产的无政府状态是需要大量的人力的。我们一行十几个人，两三天就全部找到了工作。另一方面，我们在找工作的过程中，多数老板对我们的态度极度冷淡，好像我们是胸前贴着卖身契乞求他们给我们一份工作，我们想老板们肯定是知道现在产业后备军极其雄厚，因此他们毫不担心没人上门找工作。所以工人与工人之间想要付出体力劳动也是要通过竞争的。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在我所应聘的这家工厂里面一个人事部文员，总是斜着眼睛看我们工人，对待我们工人总是爱理不理。从没被人这么对待，我满腔愤怒，可是多个工厂的情况都如此，可以想见我们的长期工人们呢？靠自己的劳动吃饭，受着寄生虫们剥一层皮，还要遭受那些自以为脑力劳动最光荣的人的鄙视，脑力劳动对体力劳动的的歧视观念依然那么根深蒂固，所以工人们不仅体力上受着压迫，精神上也遭受巨大压迫！同时，深圳极大多数工厂都明确表示只招女员工，为什么会出现女工排挤男工的现象？还不是工厂管理者们知道女工便于管理，能够更好地为工厂干活，受工厂剥削！

 我所在的工厂是佳兴深圳厂区，是一家台资企业，在这工业园内有新老分厂，新厂是今年刚开的，两个厂加起来共有近三百人，员工年龄大部分在20-30岁，工龄最长的为一年半，现在暑假工占了很大部分。大部分工人分在了新厂做操作员（包括原在老厂留下来的员工），工人们主要以流水线的形式给手机的支架去毛边。老厂区只有三十几个工人，在我们到厂的前两个星期，老厂的工人们操作机器，后来机器几乎都停了，工人们开始干着与新厂工人们一样的活，后来员工也只是只出不招，能明显感觉到我在厂时是厂里订单的淡季。厂里员工的日流动量很大，每天都会有十几个人辞工，但老板们当然不会轻易给员工辞工单了，因此部分走的员工的是自离（拿不到工资的）；同时几乎每天也会有人进来，但做一上午就离开的人多些。该厂是与富士康签约，也在努力走富士康的模式。

 厂里规定员工每天必须提前十五分钟到厂开早会，而开会无非是线长每天重复地喊：“大家好”，而员工必须回应：“好，很好，非常好！”如此恶心的精神振作法，一样是为了让工人更好地为工厂干活。如此形式之后就是让工人们提早开工了，工厂就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每天多剥削工人十五分钟的宝贵的休息时间！更甚有义务加班的无理要求，就是员工达不到产能时就必须留下来加班，而且这部分加班时间是不算工资的！但是，所谓的产能是管理者们自己订的，今天是18箱，明天20箱，有线能完成，那就22箱……工厂就是这样无尽地压着工人去做，所以工人越能干就越干不完。工资既计件又计时，，据我在的标杆线（就是产能最高的线）的室友说，他们的工资虽是计件制，但拼命干之后与计时制的也不差了多少。资本家虽是给你多劳多得的动力，但他们的精确计算依旧不会让你劳有所得的，反而会将你剥削地更加深重，厂里的大小规定很多，诸如不准带手机进车间（可是线长们就可以)，给员工们大过小过各种记（实质是罚款，50元起一次小过)，月末下来，员工的奖惩公告单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记过，哪会有奖呢。这些都是老板们加重工人剥削的方式（员工在哪里打工本身就是在遭受着剥削），也不知道，在工人满怀欣喜地去领工资时，那些吃饱了撑的管理者们又要搞出多少名堂，剥去工人多少血汗？在工厂的整个感受就是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剥削啊！

 在我初到这个厂的时候，一个干了一个星期准备自离（因为厂里不批辞工单，将无奈放弃五六百元的工资自离）的室友就好言劝我，千万不要到这个厂来，主要原因是该厂根据员工的做工的产能确定是否让员工加班，多数的员工目前都没班加。要知道，加班的工资是比日常上班的工资多的，按深圳劳动法，日常加班工资为平时的1.5倍，双休日为2倍，节假日三倍。对于背井离乡出来讨生活的工人们来说，多加班就是他们最低的诉求！不然将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加班了才能勉强有拿到月工资三千以上的可能，勉强还能往家里寄点！在这里认识了很多的工友，很多年轻工友都有频繁换厂工作的经历，他们总期望能找个薪资待遇好点的厂，可是奔波来奔波去，发现到处都是一样的，很多工人在找工作的途中已经耗不起了。工人们生活很囧迫，掌握生产资料的资本家们剥削着他们，只会让他们勉强活下去，这样才能还有继续剥削下去的价值！

 之前说过，这厂多为青年人，我和多位长期背井离乡的工人聊过，他们都感叹打工很苦，收入极低又没有人身自由，因此基本都抱有自己成为小老板的梦想。不过很明显，问他们如何积累资金，他们也只能底气不足地说打工慢慢积累吧，眼神里其实充满的是迷茫。我想他们一定意识到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出路。工厂的管理人员整天告诫我们工人说：“不要以为少了你们工厂就不能运转，少了谁都可以，就是少了老板不行”。这话显然荒唐至极，没有了工人，何谈生产？不然老板们怎么会那么惧怕工人们罢工？停止生产，他们就不能获得利益呀。工人们能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工人是最大的生产力，甚至很多工人已经明白是工人在养活老板！很多工人都知道自己在遭受着剥削，可工厂的长期压制让他们坚信现实难以改变，更何况靠个人的力量呢？反抗，恐怕没有人引导、组织，工人们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我能感觉到的是，在工厂压迫着的工人们其实是极其渴望有一丝风吹草动的，只要他们能明白属于我们工人的任何一点权力都是要靠工人呢们自己斗争得来的，只要他们能明白其实我们广大的劳动人民才是历史的掌舵者，他们就能拧成一股绳，形成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冲破牢笼！所以我们还要做很多的工作，启发工人起来抗争，强有力地把工人组织起来才是关键。但是，工人起来做最后的斗争这是必然的，有压迫必然就会有反抗，当我看到工厂厕所的门上涂满工人对老板的咒骂，当听闻在标杆线挣扎的室友大量地毁坏产品时，我欣喜，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终会爆发出来！资本家的掘墓人就是他们自己！

 刚进厂的几天，我很是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投入到社会化大生产的氛围里来，可是也因此而内心矛盾痛苦，毕竟我们是在受着压迫剥削。我们本来是很喜欢劳动的，但讨厌被压迫着劳动。果然几天后我就感受到工厂的烦闷，虽然工序轻松简单，但每天不断地重复同一动作，不能走动，不能说话，活像个机器人，活像在坐牢，一天下来，我双眼疼痛，神经呆滞，不难理解，这对人是这样一种摧残，没有自由，创造力被扼杀！

 我所在的生产线十五个人都是暑假工（多为大学生），因此工厂开始就不重视我们这条线。我们很少加班（计时制），工友们也不抱有挣钱的希望，所以我们这条线开始就失去了生产的积极性。我做的是整条生产线第一道也是尤为重要（该工序的好坏直接关系到产品的合格与否），所以我就能很好地控制这条线的生产，因此我就带领整条线非常缓慢而有序地把日产量一直控制在8箱以内（别的线的产能都在18箱以上），通过率50%（别的线多为80%以上）。当然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每日线长对我的斥骂，不过我并不害怕，工厂管理员习惯了员工的乖巧，要是我一反抗，他就将变得胆怯。我想通过与线长的抗争来启发其他工人起来反抗。所以我和另一位同志一道（我们一条线），自身极力反抗工厂的不合理规定，也尝试着做工友们的工作。我们带领工友们成功地反抗过一次免费加班的无理要求，算是一次小胜利。同时也发现了，生产线虽利于生产，也利于把工人们团结起来，阻断工厂生产。

 很快我们也发现我们不能多年地与线长作口舌之战，这些线长们纵然也是寄生虫，不过只是资本家的走狗而已，最大的寄生虫还是背后的资本家们，我们不能引导大家把主要矛盾转移。

 机会又一次来了，我与工友辞工的时候，工厂只给我们第一个月的工资，八月份的工资还得九月份给我们打到卡上，我们当然想把这样不合理的规定推翻了，万一打在卡上的工资给我们随便克扣了呢？因此，我们就以此为由，要求工厂给我们辞工的工人工资一次结清（这也是劳动法上合理规定的）。我与另四位同志再联合了两位工友共七人一道去争取我们的合法权利。我们知道，人事部的人员只会踢皮球（推卸责任），因此我们打算直接到工厂生产车间闹他一闹。一来，我们知道车间是老板们的要位，直接占据生产车间能最能捅痛他们的心窝；二来，我们想以此也为这厂广大的工友们争取这个小小的权利；三来更想通过我们虽小的行动尽可能地去唤醒更多工人的反抗意识。

 我们一番策划之后，在结工资的那天早上就乘着大家开早会的时机顺利溜进了车间，按计划占领了计时制的这条生产线，也是原先我们所在的线（因担心去别的线会因影响其他员工赶工而受到员工抵触）。线长很快发现了我们，主管也过来驱赶，我们起初丝毫没有动摇，甚至老板进来威胁我们，说要带刑警抓我们，但丝毫对我们造成不了威胁，因为首先工厂就有很多不合法之处，他们说我们干扰了生产，他们还干扰我们生存了呢！最后，经理无奈，要我们到会议室商谈，我们乘此让老板当着员工的面承诺给我们一次性结清工资，并且，工资须按劳动法算，老板向我们做了保证，我们也把老板的话在员工面前着重了一遍，不过音量只能使少部分的人听见。

 我们开始有些放松警惕了，进会议室与经理协商起来。终于领略到那些工厂老板、管理者们狡猾的一套，经理见我们还是群学生样就开始训斥起来，等我们态度变得坚硬了，他们就开始站在工人的立场，把员工遭受种种的不合理的责任推到下级管理人员身上。上午经理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可是下午我们到人事处领工资时，又被他们的另一种手段欺骗，就像一位同志说的，你跟他们讲劳动法，他们就和你耍流氓，你和他们耍流氓，他们就和你讲劳动法。他们钻着劳动法的空子，定出的工资算法，工人工资只会越算越少。下午我们仍在反抗，占领着他们的办公室，直至与老板发生争执，甚至差点发生肢体冲突。出于安全考虑，也因为我们太快放弃了车间这有利阵地，便作罢，只得按他们定的算法拿来全部工资，但结果是每个人的工资都被工厂坑去了一百多。

 此次小斗争有失败也有胜利，总结如下：

1、 作为我们学生，在工厂的斗争我们的确是缺乏经验，但这是很好的一次尝试与实践，尽管从宣传、鼓动群众方面不是很理想，但我们也从其中获得了一次宝贵的经验教训：我们在平时须多实践与群众方面的工作！

 2、 启发群众的效果很差，原因一方面是我们占领生产线的位置属于比较偏的一角，更主要的是其他工人开工后只顾埋头干活，我们的行动并未引起他们的呼应，这与我们原先的设想有很大的差距，这主要是我们实践前考察不够，之前与工人们交流不深的结果，我们群众基础不够，前期群众工作没做足。

 3、 我们作为学生，斗争起来存在很大的软弱性与妥协性，易被老板的花言巧语蒙骗，遇难也极易退缩，我想这与大学的温床的培养不无关系。处在安逸环境的我们大学生，居安不思危，不关心时事，不知道社会冷暖，到了社会仍旧是被资本家摆布得晕头转向、头破血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嗜血的资本家们是绝不会自动放弃他们的既得利益的，对资本家们的丝毫仁慈都将不能取得革命的成功！

     此次深圳打工也让我初次接触了社会现实，更亲身体验了作为工人被压迫的残酷处境。但自我认为我还并没有完全把自己当作工人去体验，不然我相信我能从其中收获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