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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我们曾经走过的路(1)

2011-11-15 17:55| 发布者: redchina| 查看: 8261| 评论: 0|原作者: 陈恩普

摘要: 目录纪念共产党员老红军陈恩普烈士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志丛书《云南省志》第五十六卷“公安志”第252页对陈恩普同志的记载共产党员老红军陈恩普同志简历自序第一章受压迫的童年一赤贫农家人重压受剥削——6二顽童读私塾幼年反抗心——12三天灾人祸事泪流长恨歌——16四肩扛铁匠担学徒闯生涯 ——24五黑暗旧社会浊水千年流——26六叛逆反抗志茫夜找真理——29第二章 参加土地革命战争一遍地野火烧不尽赣县狂飙连天起——31二真理光明 ...
二、顽童读私塾 幼年反抗心
 
妈妈没能满足二哥读书的愿望,眼看着聪明有天份的二儿子夭折了,深深地受到剌激,暗下决心,筹划着供最小的儿子读书,再也不与持反对态度的父亲商议了,暗中串通嫂嫂,从卖纸花的收入中,攒出零头一点一点省出来,以备使用。
二哥夭折后,我长到七八岁已能承担二哥的活计了,放牛、割草、砍柴,喂鸡、鸭、鹅,不时与村里的小伙伴下河捉鱼摸虾,特别是在插秧前的晚上,打着火把与朋友们转田埂,用竹夹子抓黄鳝泥鳅,有时能让全家美美地吃上一餐,我象所有的农家孩子一样,为着家里的吃、用、烧奔忙着。
1918年我9岁的时候,中国已换了三个朝代,虽然青天白日旗撕下来又挂起来五色旗,但怕复辟的乡民们仍不敢剪去长辫子,还是盘留在头顶。军阀混战仍在不断的进行,一会广东佬扛着枪北上了,一会湖北佬打着旗杀向了南边,走马灯拟的换着旗帜,反正谁来了都要派粮要款,兵荒马乱没个停当,老百姓日子越过越苦。
1919年我满10岁,南方战事相对少了,稍事安定,百姓能勉强度日。赣州城来了官员宣布告示:“民国政府,共和已立; 剪去发辫,扫除旧习;讲究文明,新学设立;童子必读,违者加税……”强制要求学童读书,使强调生计困难的父亲放弃了反对,妈妈乘机取得两位叔叔的支持,以三比一通过了送我读书的决定。
虽说要求设新学,除了县城别处那有这个条件,连个统一的课本也没有。好在陈姓祖宗留下了贤声增学校的祖训,一墙之隔的祠堂私塾基本没停过,改称国民学校仍是私塾。
送我进学堂的一大早,全家当成相当隆重的大事早早起来,妈妈把一件改小的半新长袍给我套上,千叮宁万嘱咐:“儿呀,听师爷的话,好好读书。咱家几辈子没出过读书人,读成了也算为长桧家光宗耀祖啦,你二哥呀,他……他……”说着一串串泪滴在我脸上,我知道母亲怀着对二哥的愧疚,让我寄托着全家的期望,希望陈长桧家出个读书人,能改变受人欺辱的社会地位。
按规矩,我父亲提着用红纸包着的四斤肥猪肉,一条大草鱼,一袋上好白米,做为拜师礼品。大叔二叔扛着自己打造的粗糙木桌木凳,早早来到祠堂门前。入塾的学童也跟着家长汇集在门外,族长和族里有身份的人,已早早站在祠堂门前那棵老树下等候着。学童们按顺序,恭恭敬敬先向族长和长辈们一一叩拜。族里有势力的陈长祠,身穿青丝金花长袍,已喧宾夺主地高声叫着:“入祠,入祠啦,拜祖拜师爷喽!”
我回头看见妈妈嫂嫂远远站在人群后边,抹着眼泪又是喜悦地向我招手,就象要送我出远门那样不安。那时代妇女社会地位很低,说女人身子不干净,是严禁女人进入祠堂的,女子一般不能入族谱,嫁入的妇女要改为夫姓,把本姓留在第二位再加一个氏字,如我母亲对外称呼是陈黎氏,女人要比男人低一等。
隋陈长祠的吆嘿声,学童和家长先向祖宗灵位敬上三柱香,三叩九跪地拜过,再恭敬地立于堂下。
拜祖仪式一完,有人把太师椅和一张桌子摆在祖先灵位下,恭敬地请师爷上座,众学童低头垂手立于堂中间,族里长者及学童家长分立两边。
辈份不高但有钱有势的陈长祠,并不把族长放在眼里,理理金花青丝长袍,严然如族中老大,干咳两声叫着:“拜师开始!”点燃一把香,敬过祖宗和师爷,再把香火分送到每个学童手上。杨杨嗓子,故作斯文地朗颂着诗不象诗,歌不象歌的一大段词句:“尊祖仙训,陈氏后代敬祖尊孔,贤声增学校,学诗文而荣耀祖先,得孔孟之道光宗耀祖。以华盛宗族,感念祖先恩泽,圣念龙庭浩荡,及弟而登龙……龙榜……诸学童拜赵氏师爷为门下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谨学斯文,国民文明……”在拉长声的“一拜天地,二拜祖宗,三拜孔孟,四拜师爷!”喊叫中,我们向师爷叩头长拜。
在又一声长长的喊声中:“进献尊师礼!”家长们向师爷呈上礼品,先把红纸包里的两块银元奉送进师爷手里。师爷的脸额上夹着两个大麻钱的镜架,通过大大的老花镜,正用奸刻的眯眼叮着呈送的礼品,顺着他那长着长长指甲的手指,众家长把礼品向他展示后,恭恭敬敬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虽说我常能见到赵师爷,可从没见过他今天故做庄重的威严,我低头翻眼地偷偷看着他,那顶油亮的瓜皮帽下,垂出花白的长辫子,消瘦多皱松垮的脸上好象从没有过笑容,干瘦的身板套着那件很久没洗过,已显得过于宽空的粗布长袍。半黑的眼镜片后,一双失神的眯眼不知看着什么。
礼仪后师爷终于干咳两声,学童哗啦一下跪听圣言,他之乎者也地开始了师训:“大成圣贤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以悦呼……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怡……中庸之为德也,甚至矣呼?民鲜久矣……孔子曰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自古子不教父之过,尊孔圣之礼乐仁义必大矣……”我们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长一声短一声,让家长们诚惶诚恐。有钱有势的陈长祠等人,摇头晃脑地品味着我们听不明白的东西。
总算等他讲完,开始点名,叫到“流民”我应声爬起,他好奇的眯着小眼盯着我,问我何家何字辈之后,不紧不慢地说:“读书之人何可称流民?有损孔孟之雅!”摇头晃脑思考半天才说:“就给你续个普字吧,普普通通的农家人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也就足矣!若是读书有成,这普字中有日托地,后世的日子可过矣。”这让我父亲和叔叔肃然起敬,于是我这个“流民佬”有了官名,叫陈恩普。
听老人们讲,这赵师爷曾在赣州府考中过秀才,终因家中没落,虽有才学终未能登上皇榜,只能落弟为五斗米折腰,干起了当孩子王的教书营生,不过在这穷乡蔽野也算是大文化人了。乡亲们递上几个麻钱,几块铜板,求他写封家书立个契约,倒也是笔走龙蛇,写得一笔好字。
赵师爷与陈长祠家有远亲关系,穷是穷但也算是个人物,常是白芒石芫有钱有势人家的座上客,有个什么喜庆之事也少不了他。特别是为地主收购穷人田产写个契约、欠约、状纸什么的,不仅为富人出谋划策,所写文书也是话中有话,往往官司一打,穷人准输,尽吃哑巴亏。后来石芫或村子里抄写个什么官文、告示、派款缴税纳粮通告,族规村约也请他提草,叫目不识丁的穷人既敬畏也怀恨在心。
民国初年,办洋学、兴文武、言工商的呼声不断传到乡下,在这十之八九是文盲的村野山乡,能按清朝旧制,办个私塾已很了不起了。没有读过私塾的人,是很难理解根深蒂固的封建文化教育的本质和弊病的。
赵师爷桌上有四件宝—笔、墨、纸、砚。三件戒器—戒尺、戒板、黄竹杆。背不出文章认错字的,用一尺长半寸厚的戒尺打手心;调皮捣蛋、惹事生非的屁股上得吃戒板;那个在下边说闲话,打瞌睡,师爷不用站起身,顺手操起身边八尺长的黄竹杆,当头一竹杆,刷的让你跳起来,那时教育方法叫“不打不成材”。
启蒙教育只认字很少解释,没有数理化,也没有年级之分,视学童悟性而教。先要死背硬记幼学、千字文、百家姓。没有黑板,师爷在纸上大大写个字,你就照样子写。写字要求挺胸、笔直、握的紧。有时师爷背着手握着戒尺转着圈看学童写字,笔歪了胸没挺直,背上就要挨上一戒尺。有时师爷从背后抽你写字的笔,笔被抽走了,就是握得不紧,弄得满手是墨,还得挨一戒尺。每写错一个字,除了在手心打两戒尺,还在脑门上勾个圆圈。放学回家后,满脸的墨圈要让家人看过,受到责骂后才准洗去。为了少挨家长的棍子,顽童们回家中途擦去几个圈,可严师过几天就同家长对帐,又得挨一顿棍子打。
半年过去,我背熟了幼学、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开始背论语春秋。死背为主解释为少,练字抄写翻翻复复枯燥无味,适时师爷之呼者也地开始了讲授解注。这“棒打出孝子,戒尺出秀才”填鸭式的教育方法,确实锻练了记性。我总算比别人早早背熟,但赵师爷不会表扬你半句,反而给你加“特餐”,再教你背颂新的内容,背不出同样要挨戒尺和戒板打。所以我比别的学童要早学些曾广贤文,孔孟教悔和一些诗雅赋之类的东西。
老先生博学,高兴起来也会给你讲些启发性的教育,满腹典故,讲些“剌股悬梁,凿壁借光,闻鸡起舞,黄袍加身,甘罗十二成相,精卫填海,水滴石穿,卧薪尝胆、数典忘祖,愚公移山……”之类的故事。这引起了我们学习的兴趣,他那句“早知书中有金椽,何必当初不努力!”的名言,也企图把我们引上读书当官食禄、光宗耀祖的路。
他学识不浅,但怀才不遇,把希望寄托在弟子身上,也逐渐不把孔孟经典当成范本,讲起了成名古人和他们留下的千古绝句,要我们从中领会学海无崖、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精神。要我们背颂古乐府中的《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唏,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花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日归?少年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背颂东晋陶渊明的《杂诗》:“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讲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如何刻苦练字而成笔圣:“三更灯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力悔读书迟。”讲解宋代词人列过的《书院—劝学诗》:“力学如力耕,勤惰尔自知;但使书种多,会有岁稔时。”在学习方法上又教我们领会宋代陆九渊的《读书》诗:“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未晓不妨权放过,切身须要急思量。”要求我们读书时多读,深思、虚心、躬行卑记韩愈的《劝学诗》:“读书患不多,思义患不明,患足已不学,即学患不行。”师爷兴起也会拍案而起,教唱起岳飞的《满江红》,抒发着自己不得志落魄的情怀。
当年那种受惩罚、高压的死背教育方法,是封建教育的一大弊病,禁固了人的思想,以复古忠君求官为目的,独木桥的仕途教育,也曾坑害了不少读书人。但死背硬记让我受益非浅,随着年岁增加和社会实践,我更能深刻地认识事物。我们那个时代,学识只能是在戒尺、戒板中积垒起来的,对于中国的旧文化教育,排其糟粕吸其精华,也必定有个认识过程。
封建社会中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毛主席曾指出:“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所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打狗看主人,骂街看身份,就成了封建统治下顺理成章的事。财大气粗,官大一级压死人,也是旧社会的现实。我们学堂也不例外,穷学生比有钱有势人家学生低一等,常受欺辱,在我小小年纪的心目中,就有穷富对立的思想。
赵师爷偏偏袒护有钱家子弟,两人闹事受处罚或代罚的,总是很少送礼的穷家孩子。没钱人家孩子,下课路上遭“少爷们”欺辱被打是常事,第二天恶少先告状,总是穷人孩子多挨几下戒板。我能背能写的好记性,常让富小子嫉妒,但遭罚遭打的还是我。一受处罚,地主仔就幸灾乐祸地躲在师爷背后唾口痰,丢个石子打我,乘机踢我两脚。我把对师爷的不满,就发泄到地主仔身上,约上几个穷朋友,在放学路上好好地修理他们一台。有钱人家就找上门来,要赔偿,少不了师爷要“判案”,赔钱还得当面收拾我一顿。
我身上常是青一块紫一块,被地主仔拧的耳朵淌血,被师爷戒尺惩处的手掌又红又肿。妈妈和嫂子最理解我的委屈,给我涂药,千言万语告诫我:“人家有钱有势,咱人穷惹不起,还租着人家的地,忍着吧!”
我常受气又碰上师爷“判案”不公,引起我要报复的心理,开始搞恶作剧。先在师爷和地主仔的座位上插个断针头或细竹签,上课时扎的他们跳起来。当然倒霉的还是我,因为我来的最早,这一次我的屁股被打的肿了老高。
我常被处罚,得要早早来打扫学堂,我打扫到祠堂祖先的灵位前,心里难以平静,都是同族同宗子弟,咋穷人孩子就要低人一等?我啄磨了几天,想了个长久报复的计策。
下一次轮到我值日,起的特别早,把祠堂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拿来的红薯,通过竹管挤在太师椅上,象曲卷的一堆屎,又在太师椅下面抹了一层臭屎,回到自己坐位上,正正经经地背着书。这几天师爷和地主仔怕竹签扎屁股,先习惯地摸摸椅凳,老花眼的师爷摸到湿粘粘一堆,压低身子细看细闻,突然大叫起来:“屎!谁敢……敢在太师椅上拉……拉屎,有失体统,有……失斯文……斯文何在矣!”
众人用眼睛盯着我,师爷大吼一声,戒板狠狠地敲在桌子上,指着我叫喊:“你!陈恩普给我站起来!你小子胆大包天,敢……敢在太师椅上拉……拉屎!”一闷棍狠狠地打在我头上。师爷颤颤微微地用戒板指指“屎”:“你……你是吃板子还是……是把屎给我吃……吃下去?”举起板子欲打。那几个地主仔一看好戏来了,起着哄高叫:“流民佬来的早,就是他干的,吃!吃下屎去!吃屎!吃屎!”
我忙承认:“师爷别……别打,是我干的,下回决不敢啦,我吃!我吃!”抓起那堆“屎”故作恶心地吃了下去,连师爷也看呆了。
师爷发狠地说:“都听着!看……看见了没有?谁再敢冒犯师教,决不依!就把屎……屎给我吃下去!”
过了好久大家把这事也忘了,有天我算算,是最坏最狠那个地主仔值日,便起的更早,在墙角拉了一堆干屎,用白纸红纸包了几层,端正的放在师爷教案上。再跑到外边,约几个穷朋友去割早青草,故意迟迟来到学堂。师爷上座看见包的工工整整的红纸包,习惯的认为,是那个拍马屁的又送来好吃的,边开讲边一层层剥开纸包,一闻臭气冲天,倾刻脸色大变,一棍子抽在桌子上,气的直哆嗦:“啊……啊……站起来!统统给我站……站起来!有……有失圣贤教……教悔,辱没我孔……孔……孔孟师……师表,谁干的!又是你陈恩普?啊……啊……你再给我吃……吃下去!”
我恭恭敬敬地说:“师爷不是我!真不是我!你上次重重教悔,我决心改了,这次定是有人陷害我,师爷要是不信,问问他们,今早都在一起割草,还……还迟到了。”
穷孩子们做证,大声喧哗:“不是恩普,不是恩普,我们都在割草。谁来的早就是谁干的!是他!是他就是他,他恨恩普,是他故意陷害好人!”
于是几个地主仔互相指责:“不是我,是他!是他!他常送红包!一定是他!”
师爷今天发了大火,摇着戒板围着转,看着那三个早来的地主仔,脸色发白两眼颤抖,一棍子打在桌子上,吓的来的最早的家伙几乎站不住,师爷吼着:“说,说,是谁干的?你!你!还有你!儒子不可教也,竟把屎拉……拉到圣……圣案之……之上,何以为教?何以面对圣贤列祖?何以为人哪,竟……竟敢嫁祸于人,愧对我孔孟圣贤也!”
三个小子还在互相指对,发起火的师爷不再客气了,指指这三人说:“圣人教日:“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既然都不承认,就给我分着吃……吃下去!,象恩普那样敢作敢为,马上吃!不吃就叫你们爬回去,驱……驱逐师门,永不教……教……。”高举戒板却打不下去。
三个小子听说要驱逐师门,吓软了,哇地一声嚎哭着跪下说:“师爷免罪,我们吃,我们吃!”穷兄弟们拍着手喊叫:“吃,吃,吃!敢作敢为,陷害忠良恶人也,吃,吃,吃!”人心齐,众怒难犯。
没等这几个小子把屎咽下去,连饭带水喷了师爷一身,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这一次,为我们穷兄弟出了口恶气,从此他们对穷孩子再也不敢轻视了,我也明白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过了好久我们在山上放牛,才把实情告诉了穷朋友,差点没把大家笑昏过去。从此我们这些穷兄弟发誓抱成团,人心一齐,那帮富少爷更奈何不了我们,这穷帮穷帮出了个气势,帮出个胆量和团结。
赵师爷终究是个穷教书先生,虽靠着富亲戚来教私塾,富亲戚也没多给他多少钱。但吃人嘴短,为了额外挣点写文书立契约的钱,也由圣贤落入拿人钱财为人消灾的俗套之中,利用乡民不懂文法,写了些莫凌两可的契约。他曾为地主写过这样的欠契:“某某欠谷十担,当年结算年下谷物加利二分五尝还,白纸黑字,童叟无欺,画押……”深知奥妙的地主利用当年不写标点的文书,上年秋借,转下年秋还时,把欠契念成:“某某欠谷十担当年结算,年下谷物加利二分五偿还。”第二年的利息就变成了五分,穷人大呼上当,但白纸黑字,童叟无欺,又画了押,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没有文化当了睁眼瞎,上当又受骗。
我终因家中贫寒,读了一年半私塾就辍学了。拜别师爷那天,我落泪师爷也落泪了,我才发现老人把我当成了得意门生,只是要强制收敛我那顽皮淘气的天性,要以礼数教我为人。他微微颤颤的对我说:“恩普呀,你是个读书的料,可天意不容呀。你的手上有直掌纹,脾性不收敛是要打死人的。老夫送你几本书回去细读吧,不懂尽管来问我,学而不厌终生有益也。”
 家中不幸我被迫辍学,在父亲带领下,给赵师爷送了一点别师礼,我泪流满面地给赵师爷重重地嗑了三个头,依依不舍离别祠堂里的教书先生。师爷在同样地贫苦中苍老了许多,这次他真的动了情,也是唯一的一次,亲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用骨瘦如柴的手从头到脚地摸着我,他平时那么严励竟也落着泪,毕竟我算得上是他的得意门生,他捋着那花白胡子,抬着黑黑的镜片仰天长叹:“生不逢时呀,苍天不开眼呀!”我不知他是在讲自己还是在指我。声音那么悲,那么深沉,可那个时代,你即使满腹经文,又能怎样呢?
我一辈子记着赵师爷,但也庆幸在我家那么苦的日子里,由于妈妈的坚持,承受着反对,让全家节衣缩食供我读了一年半的私塾。跟村里许多穷孩子比,他们有的只读了几天或几个月,多数连祠堂那个学堂是什么样也没细看过,我算是最有幸运的人了。
老先生是靠教私塾的微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也免不了纳税派捐之苦,越发苍老潦倒。他是我的启蒙师长,虽然他延续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旧教学制度,仍然倾力把知识教给了我们,这对我的人生和后来参加革命受益非浅。
在中国军阀混战的兵荒马乱中,老先生终在贫病交困中死去了。我们几个曾拜他为师的穷学生,按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教诲,相约走了几十里,赶去为他披麻戴孝送葬,倒是那些富亲戚阔少爷弟子一个也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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