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我们曾经走过的路（续3） （老红军陈恩普回忆录） （笫二章） 四、亲人送我当红军 保卫赤色苏维埃 1930年5月，巩固苏维埃政权的斗争进一步深化，红军的主力部队由1929年初的4千余人发展到3万余人，虽仍以游击战为主，也开始改变“流寇主义”的打仗方式，逐渐转变成每打下一块地方就巩固一块地区的新策略，注意修正极左的倾向。我们赣县的赣江以东基本被赤化，在春耕前土改和废除债务的工作已基本完成，农民的积极性也极大地调动起来，开始注意到团结和保护中农富裕中农的利益，对不反抗的地主富农也分配了土地，让其自食其力。红军已由单靠打土豪劣绅来筹集军费、粮食物资的方法，逐步转变为发展农业、商业，扶持民族工业、手工业、促进流通来发展经济。利用各种手段和敌占区进行贸易，补充苏区被严格封锁、缺乏的物资。我们少先队常混进赣州城里，冒险用双层粪桶和种种办法，搞来被封锁极缺的盐、铁等物资。 在苏区内部开始组建各种经济组织，组建贫农团、互济会、消费合作社、手工业合作社，发展生产经济；组建起各种代耕队、慰问队，帮助红军家属和贫困户开展生产；创办税务处，增加政府收入，征收过路商人、运送货物船只的贸易税；推行“战争公债”，还本保息筹集建设和战争用款；办起各种小学、列宁小学、夜校发展教育；办起邮政、交通等行业。这些措施使新生的政权和经济得到了巩固和发展，人民群众生活得到了温饱，有了更大的积极性支援革命斗争。 更重要的是，明确了以革命的武装，保卫革命政权存在的必要性，赤卫队，少年先锋队、地方红军武装发展得很快。各乡村的赤卫队员由23岁至45岁的贫雇农组成，每个乡或大村按“三三制”编成九个班、三个排、一个连。以梭标大刀为武器，连排长配发一支枪，“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梭标”即生产又支战。少年先锋队是由14岁到30岁的贫雇农子弟组成，是个准军事的组织，特点是即参加生产又要担负放哨、查路条、维护社会秩序、打击封建迷信，抓赌、查鸦片、捉拿土豪、杀反革命份子，送信侦察、支援红军游击队作战。开展较频繁较严格的军训，会使用武器，有一定实战的训练，随时能配合红军及游击队的战斗。 各级区政府内设有扩大红军委员会，多由主要领导、妇联、宣传、赤卫队、少年先锋队组成。以各种方式宣传参加红军的重要性和光荣的义务，动员工作非常深入，进入街道、田间、工地、直到家家户户。 那时我们高唱着：“参加红军最光荣”的歌曲进行宣传。 参加红军最光荣，保卫苏区享太平， 老婆子女得优待，家中田地有人耕； 郎去参军人人夸，帮助困难有政府， 红军坚守苏维埃，胜利果实有保证； 哎呀来，参加红军啊真光荣， 哎呀来，红军家属人人敬呐！ 唱得最流行的是“送郎当红军”，还有“红军歌”： 当兵就要当红军，维护工农杀敌人， 官长士兵饷一样，没有人来压迫人； 哎嘿呀，没有人来压迫人！ 每次扩大红军，要求苏维埃政府人员从主席、书记、党团员都要带头报名。经过审查批准的青壮年参加了红军，由妇联代表送上慰问品，政府颁发“红军家属光荣”的牌匾，披红戴花，敲锣打鼓，鸣放鞭炮，高呼口号热热闹闹送到乡上。一路唱着“送郎当红军”或“参加红军歌”： 赣江前浪推后浪，红军力量在哎扩张； 打下赣州打九江，革命胜利你哎回家乡。 新战士来到各区政府，要为光荣参军的青年开茶话会，颁发给“红军家属优待证”，有了这个证，你家有困难可以找政府帮助，分粮代耕都优先，还可以在消费合作社享受到八折、九折的优惠，过年过节三级政府都要来慰问，当红军非常光荣。 这年8月，石芫潭区政府，深入的开始了第一次扩大红军的参军参战运动。我大哥恩景和一批青年光荣的参加了红军，妈妈和嫂嫂及全家，依依不舍地送哥哥去前线。嫂嫂抱着双喜临门不久才生的胖小子，让哥哥给他取个名字，哥哥抱过儿子亲了又亲说：“就取名叫泽逊吧，长大要为人恭顺谦让，这是咱陈家做人的本份。”战争就在眼前，没有条件享受这天伦之乐，在群众热热闹闹欢送中，大哥向我们招招手开拔去了兴国。1951年我这个唯一的侄儿陈泽逊，报名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毅然到朝鲜参加了保家卫国的战斗，他不愧是我们陈家和他父亲的好子弟。 1929年初到期1930年10月，蒋介石为了夺取中国的党政军最高权力，采用了种种手段排除异己，打击杂牌军势力，可算是用尽心机，玩足了旁门左道。先是热情迎接粤军首领李济深，后又加以囚禁，从而孤立和瓦解了粤桂联盟，击败了桂军，迫使李宗仁、白崇禧逃亡。再拉拢阎锡山，倒西北军冯玉祥的台，冯玉祥又联合起阎锡山一起倒蒋介石的台，蒋介石再拉拢东北军张学良倒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的台。直到这年5月，暴发了民国以来的第二次新军阀混战，双方动用兵力一百多万，死伤三十余万，全国百姓遭殃，混战到1930年10月才算基本了结。 毛泽东1929年秋，所写的“清平乐”——蒋桂战争一首词： 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 洒向人间都是怨，一枕黄粱再现。 红军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 收拾金瓯一片，分田分地真忙。 国民党近两年的新军阀混战，无疑给了中国红色政权和工农红军发展的机遇。红军打败了地方靖卫团，打垮了闽粤赣湘的杂牌军，创建了一大片红色根据地，有了一支近4万人的红军主力队伍，拥有一块有几百万人民支持的红色区域，壮大的红色政权力量形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此时“十万工农下吉安，”“百万工农齐踊跃”的势力，已今非夕比了。这才让蒋介石痛心的回过神来，区区几个“朱毛土匪”竟成了气候，下决心开始了大规模地“围剿”红军。 红色革命根据地开始了大规模地应战总动员工作，扩大红军保卫苏区，给以来犯之敌以沉重回击。 1930年9月底，石芫区政府颁布了第二次扩大红军的动员大会，我带着几个少年先锋队员到区里报名参加红军，政府和红军首长都认识我，但并不同意我参加红军：“你呀不一样，是区少先队的队长，大小算个区干部，这地方工作也得有人干，要服从革命工作的需要。”我们死缠软磨也没用。 我去找二叔走走后门，二叔一听很高兴：“你和你哥都是好样的，可你哥刚走。参加红军讲自愿，也要取得***妈的同意，苏维埃政府鼓励青年参军，但有条不能强迫老百姓当兵的纪律。” 我歪着头说：“我还啥那个老百姓呢？都当了一年多队长了，和你们一样，也算是共产党和公家的人啦。” 二叔一听畅快地大笑起来：“哈！是共产党啦？是公家人啦？哈哈……红军那是部队，那是革命的武装力量，瞧瞧你没穿军装，没吃公粮，不是老百姓是什么人呀？别磨牙啦，去和***好好商量一下，还要给你那没过门的媳妇打个招呼，别到时候抱着你的腿不让走。他们同意，我帮你去做疏通工作。看啥呢？还不快去！” 我跑回家向妈妈“请示”，妈妈犯难了，我那没过门的媳妇也是半大姑娘了，一听就落泪了，平时最疼爱我的大嫂也不吭声了。于是我就搬出来当前的形势和任务来说服他们：“妈，大嫂，这次蒋介石是下了狠心，要围剿咱苏区呀，已调来十万人马向咱根据地合围，咱们不参加红军，谁来保卫咱苏区和翻身的老百姓呢？大嫂你可是咱白芒的妇联主任呀，动员到咱家你就动员不动了，那让别人咋看咱家呢？”一口气又把参加红军光荣，红军家属光荣说了一遍，声音之大，把落泪的妈妈大嫂逗得笑起来。 妈妈抹抹泪说：“伢子，我说不过你，可妈心里明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咱穷人刚翻了身，还能让反革命杀回来不成？只是你哥刚走，总想让家里留个男人，可你们这些男人，个个的也不回家。哎！你们都长大了，总得要走自己的路，妈也就不拦你们啦，国难当头，连古时女儿身的花木兰，也要替父出征呢！咱家剩下三个“女将”能顶得住，有事你二叔也能帮着，给区里领导说说，咱长桧家男丁都去当红军，就是满门忠烈也值啦！”真是说得我心里酸楚不已，这是被蒋介石逼的，我们不来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又能靠谁呢？ 1930年10月的一天，我们家乡的十几个年青小伙子参加了红军，多数也是我们少年先锋队的队员，有我，还有恩春四兄弟中参加了两个、恩桃六兄弟去了三个，陈泽菊、游远蛟、吴保山、陈彪、还有陈恩旭（第二年在战争中牺牲了）。各村里热闹起来，嫂子带着妇联女同胞，给我们披红带花，送上家家户户集来的慰问品，大伙拉来几匹马，把我们扶上马，马不够拉来壮水牛骑上，一路敲锣打鼓，象嫁闺女一样，热热闹闹送到了石芫区政府。 各乡农会送子弟参加红军的队伍，不断涌到石芫街子上，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好是热闹。区政府开大会，当场把“军属光荣匾”、“一人参军，全家光荣”的证书，送到每户人手中，还发了二十块银元安家费。那时还发不起军装，给每个参军青年，戴上一顶绣着红五星的军帽，就算正式当了红军。 全家都来送行，妈妈既高兴也心酸，多少苦难往事涌上心头，拉着我的手说：“儿呀，咱祖祖辈辈是受尽了财主们的剥削压迫，是共产党让咱翻了身！反动派蒋介石不让穷人过安生日子，你参加了朱毛红军要狠狠打这些坏蛋。到前线要多杀敌多立功，给你大叔和你爹报仇！要听部队首长的话，不要挂念家，多来信……” 嫂子给我口袋里塞进鸡蛋和针线包说：“兄弟，你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和你兰妹子操持，有困难政府和妇联也会帮助。嫂子不能帮你补衣服了，自己照顾好自己。”我亲亲她怀中的小侄子离别。 我那没过门的兰妹子，提着我那简单的行李，拉紧袖子跟着我走，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 二叔深情地摸摸我的头说：“伢子，听着，到队伍上要好好干，是为咱穷人打天下，不是去争官当，党叫干啥你就干啥，改改你的暴脾气，和同志们团结好。家里我和***会操持好的，叔没东西送你，我打了一对鸳鸯刀，是上好的钢火，在身上藏了多年了，另一把送给了你哥了，一模一样的，到胜利那一天再配成一双，我们等着你们回来！”那么坚强的汉子也落泪了。 黑牯老师傅也不知啥时挤了过来，一把拉着我说：“让我满街好找呀，徒弟同志，这几年我可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为师过去有不对之处，你要谅解呀！这里有你师娘给你做的一套新衣服，还有三块钱，算是你挣的工钱。你要去当红军了，出远门就带上吧，师傅没东西送你，用好钢给你打了把梭标头，拿着杀反动派，也算尽了咱师徒的情份。” 我推辞把钱还给他，他生气了：“当了红军就看不起我啦，你还算不算我的高徒！” 我深深谢了师傅说：“师傅，徒弟永远不会忘记您，旧社会咱爷俩是一块苦熬过来的，我只有多杀反动派来尽咱这师徒的恩情。”说得师傅抱着我哭起来。 在石芫区政府短暂的集中后，各部队热情地来接我们去部队，我跑上石芫潭北边的小山坡，再次和送我的亲人们告别。我深情地再看看那白芒村的小坝子，看看那清清的白芒河，还有我留恋了一生的陈氏宗祠和我家的两间破瓦房，从后龙岭看到远远的白石山。故乡再见了，为了这美好的家乡，为了我所热爱的父老乡亲，我要去战斗了。我摸摸腰带上插着二叔送的小刀子，向我的故乡致上红军战士的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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