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衰落的后果

费尔南德·布罗代尔中心

纽约州宾汉顿大学，美国

Fernand Braudel Center, Binghamton University

http://fbc.binghamton.edu/commentr.htm

伊曼纽尔·沃勒斯坦

（路爱国译）

评论第364号

2013年11月1日

美国衰落的后果

我一直认为，美国作为一个霸权大国的衰落大约始于1970年，而在乔治·W·布什总统任内缓慢衰落变成了加速衰落。我第一次开始写这个问题是在1980年前后。当时，来自所有政治阵营对这一观点的反应，都认为它荒诞不经而加以拒绝。1990年代则恰恰相反，它得到了同样是所有各政治力量派别的普遍认可，认为美国单极优势已经达到了顶峰。

然而，2008年泡沫破灭后，政客、专家和大众的看法开始改变。如今，很多人（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接受了美国力量、威望和影响力至少出现某些相对下降这个现实。在美国，这个观点相当不情愿地得到接受。政客和专家们在讨论如何使这种衰落依然能够逆转上相互较劲。我认为衰落不可逆转。

真正的问题是这种衰落会产生什么后果。首先是美国控制世界局势的能力明显降低，尤其是失去美国昔日最亲密盟友对其行为的信任。上个月，由于爱德华·斯诺登泄露的证据，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对德国、法国、墨西哥和巴西及其他国家最高领导人（哦，当然还有这些国家的无数的公民）进行直接间谍活动已广为人知。

我确信美国在1950年也从事类似的活动。但在1950年，这些国家中没有一个敢把他们的愤怒弄成一个公开的丑闻，并要求美国停止这样做。如果他们今天这样做，那是因为今天的美国需要他们比他们需要美国更甚。这些现任领导人都知道，美国已别无选择，只能承诺停止这类活动（即使美国心口不一），正如奥巴马总统刚刚做的那样。这四个国家的领导人都知道，公开羞辱一下美国，他们在国内的地位会得到加强而不是削弱。

至于说媒体对美国衰落的讨论，其大多注意力都放在把中国作为潜在的继任霸主上。这同样是不得要领。中国无疑是一个地缘政治实力日增的国家。但继位霸权角色是一个长期而艰难的过程。任何一国要达到能够行使霸权的位置通常需要至少再有半个世纪。这是一个漫长时间，期间很多事都可能发生。

一开始，这个角色不存在直接的继任者。相反，当昔日霸权的力量大大削弱对其他国家似乎已很清楚的时候，这时发生的就是，世界体系相对有秩序的状态被混乱的多极权力斗争所取代，它们当中没有一个能控制局势。美国仍然是一个巨人，但却是个泥足巨人。它目前继续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但它发现自己不能好好利用它。美国试图通过集中运用无人机战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风险。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刚刚指责这种观点，认为其在军事上完全不切实际。他提醒我们说，要赢得战争只能通过地面战，而美国总统目前处于政客和公众情绪的巨大压力下，他们都要求不动用地面部队。

在地缘政治混乱的形势下，每个人的问题都是这种混乱孕育出来的高水平焦虑，以及它给破坏性愚蠢行为得逞所创造的机会。例如，美国或不再能够赢得战争，但它可以通过采取莽撞行为给自己和他人造成巨大伤害。无论美国今天在中东要干什么，它都是输。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在中东的强手（我的意思的确是一个没有）还接受美国的意愿。这包括埃及、以色列、土耳其、叙利亚、沙特阿拉伯、伊拉克、伊朗和巴基斯坦（更不用提俄罗斯和中国了）。这对美国构成的政策困境在《纽约时报》上记录得非常详细。奥巴马政府内部辩论的结论是一个超级暧昧的妥协，奥巴马总统似乎摇摆不定而不是强硬有力。

最后，我们可以相当肯定未来十年会有两个实际后果。一是美元作为货币最后手段的终结。出现这种情况时，美国将失去对其国家预算和其经济运行成本的一个主要保护屏障。二是美国公民和居民相对生活水平下降，很可能是严重下降。后者的演进所带来的政治后果很难详细预测，但将不会是无足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