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师书院交流：如何看待权力不受约束？

　　今天中国到底是制度问题还是别的问题?道德约束还是制度约束?权力能否真的实现被监管，能否真的被关进笼子里?面对今天司空见惯的问题和争论，韩老师给出了独特的见解：现有制度是要充分肯定的，劣质的权力才会被监督，优质权力不可监督，真正有效的只有道德约束与良心

　　编者按：这是韩老师在正道农场书院与同学们交流时同学的提问，非常具有典型性。探讨今天中国的问题，人们常常习惯性地认为是制度的问题，是因为权力不受约束导致的。那么事实真相真的如此吗？现有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到底如何，什么样的权力是被监督且能够很好地被监督的？良心和道德约束如何发挥作用？韩师一一详细解答。

　　文字稿实录：

　　同学：刚刚老师提到中国的公平和正义遭到很大的践踏，我非常赞成这个观点。但是老师你后来提到一个问题，正义和公平遭到践踏是因为统治者的不作为或者瞎作为。但问题是，我觉得在这个社会，如果光靠统治者的自觉(是不行的)。我觉得，很多人哪怕他本来是怀着一腔热血的有为青年，在这种体制之下他可能最后也没有走下去。靠统治者的自觉来扭转这个社会的形势是比较困难的。

　　韩老师：这个疑惑是个共同的疑惑，实际上所有人大概都有这个疑惑，就我没这个疑惑。我认为第一个就是，我对我们今天这个政治体制从根本上是支持的，不抱怀疑态度。我是对西方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抱怀疑态度。每当我们出现类似薄熙来这种冤案的时候，在我看来我们这个政治体制，它相应的精神丢失了。我们这个政治体制特别需要一种精神力量。西方的政治体制可以靠"人人都是自私的”，建立一个游戏规则相互制衡，西方政治体制是这么假设的。西方的政治体制不需要精神，中国的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特别需要精神。有人说，就是这个体制会打击精神。是吧?你刚才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体制里头，像薄熙来这么有精神、有能力的人，他最容易受到打击。然而在西方的体制里头，这样的人反而能够开个公益律师事务所，办点好事啊，大概会有这个所长。

　　我认为事情固然有这一面，但还有另一面。你看薄熙来，即使遭到了冤枉，即使被贪官污吏所审判，但是他并没有对这个体制、对这个党口出恶言。并没有说，你们是一群坏蛋。他只能说，这个事不是那样的，那个事不是那样的。他在为自己辩护，但他并没有因此说你这个社会多么坏，这个党多么坏。看见没有?假如薄熙来口出恶言的话，那么我们跟着就是对今天这个中央集权的政治体制的否定。会怎么样?薄熙来振臂一呼，这个党分裂成两党。不靠任何人，这回是两党竞争了，会怎么样?很可能中国这样下去会派系林立，甚至是地方割据。知道吗?也就是说，我们诸位认为，只有当官的是坏的，当官的才可能是办坏事的，老百姓才是好的。但我认为这里头有问题，老百姓也不见得是好的。因为老百姓里头有强、有愚、有贤，有会积累的、不会积累的，有比较长远的、比较短浅的，有比较浮躁的、比较坚定的，老百姓自动会分化。假设没有封建，假设没有地主，没有官僚资本，没有帝国主义，这个老百姓是不是就都自食其力了，其乐融融了，团结和睦了?不见得!很可能老百姓里头又分化出地主了，又分化出资本家来了，又分化出官僚来了，又分化出恶霸来了。这个是一个基本的判断。

　　每当政府不好的时候，不能天然的假定人民就完全是好的，坏就全是政府的。所以薄熙来没有口出恶言这件事很重要。意味着有问题的是张三李四王五马六，不是这个政治体制，更不是这个政治体制背后的政治理念。这一点上，很值得我们去重视的。那么说这样一个政治体制之下，怎么样才能够让薄熙来这样的人能够站住脚，能够在污泥浊水的社会里头，让一批政治清醒的人发展壮大。这里头就涉及中国政治体制相应的理念，它要求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就是在中国这个政治体制下，它不是说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就不能立足，他可以。只不过要求是“打铁要自身硬”，自己得做的格外好。所以我对薄熙来非常尊敬，也一向支持。今天上来的这个开场白，充分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和尊敬。但是我是说，不是说他就做的完美无缺了，也有一些缺点，需要检讨，需要反省。这个需要检讨和反省的地方，就是他所谓治家不严，教子无方的问题。薄谷开来走的这么远，作为丈夫，一点都没察觉吗?察觉了，为什么不及时加以制止。按说谈恋爱的过程，就是双方考察对方人品的过程，就是"齐家"的第一步。你找一个比较虚荣的人，找一个比较浮华的人做自己的妻子的话，那在这一点上，他齐家的功夫是出了问题的。当然也可以说，恋爱时期没什么大毛病，都是后来被社会给煽动出来的。那在这个过程当中，你要及时的加以察觉和制止。所以我认为尽管薄熙来倒了，被他们弄下去了，并不意味这个社会正直善良的人注定只能倒下，我还是不赞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它哪怕留了一个很小的缝，也容易被人叮。在这个意义上，我不悲观，我倾向要检讨自己。这也是我们今天农场书院非常重要的思想依据。当我们作为年轻的学生，我们希望以后对祖国有贡献，对社会历史能够起到扭转乾坤作用的时候，我们在年轻时期该干什么?年轻时期要做的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然后才有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有可能在未来的广阔的社会生活当中去发挥作用，而不至于被人击倒。这样的人多起来了，相互联系起来了，这个社会的正气就不断上升，我们的体制就有了自我疗救的能力了。

　　同学：我觉得从改革开放到现在，中国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他并不是因为某个人的力量就发展到这个样子，反倒是改革它自然而然地就发展成这个样子。所以说我们的制度真的出现了问题。而且老师你给了一个前提是,你认为我们今天的制度是没有问题的。理念是没有问题的，我个人认为现在的制度是存在问题的。因为在现在这个体制内，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它受到的监督很少，可操作空间很大。

　　韩老师：你的基本理念就是人要受监督，才能够保证权力行驶在正常轨道上。但是我是中国思想，中国思想从头主张“慎独”，也就是说在没有人发现，没有人监督到的地方，良心在监督。就是当你独处的时候，不是没有人监督，是天和地在监督，良心在监督。我们接受西方思想之后，认为天地良心不可靠，看不见摸不着。我做坏事，你知我知，没什么天知地知，所以可以大胆妄为。但是这个判断就已经是西方思想了。这是第一个，可以做到在无人约束、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保证权力的正常运行，靠的是精神力量。第二就是说，是不是有一天可以做到把所有的权力都关到笼子里，都让它公开透明的运行?我认为实际做不到。只有对没有掌过权的人，他才以为权力是可以被监督的。真掌握权力的人，他知道权力是很难被监督的，很不容易被监督。越是基层的权力越容易被监督，越到高层的权力，他越微妙越复杂，越难以受监督。

　　你既然关注大学网比较久，你应该知道大学网比较推崇中医。中医和西医的一个区别，西医实际上是一个受监督的、公开的、程序化的、规则化的、透明化的医学。这样的检验结果，就有这样的处方，就有这样的处理结果。这个过程是可投诉的、可检验的。中医给你诊断，从诊断过程到处方实际上是不可复制。因为你号脉号成这个样子，我号脉号成那个样子，你下处方是做这个判断，我下处方是做那个判断。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依据，无法检验、无法重复，只跟这医生独特的行医经历是有关的。所以中医实际上是一个不可重复、不可检验、不透明、不公开的一个医学。这是一个基本事实。因为西医的检验指标一直量化到，比如说转氨酶是多少多少，血糖是多少多少。中医这种诊断他就叫“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明白吗?假如是个不好的中医医生，我这个医生其实是可以一次性把你治好的，但是我故意让你多治几次。为什么?一次给你治好了，咋收钱呢!分几次给你治好了也是不错的，治不好又怎么样?我治是给你治，但是你不照我的医嘱去做啊!比如说要静卧，你做到没有?说那没做到。没做到我这个药效就要减多少分。总而言之吧，他跟算命很像，知道吗?只有是一个真的为病人的医生，我敢拍胸脯说“这样、那样，就该那么做”。可是我一个假的医生，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这么说啊，你无法判断我是好的还是坏的，你无法判断医死了之后该不该怪我啊。所以中医特别依赖医生的良心。西医就不太依赖医生的良心，它有指标的，不太依赖。至于我们今天的很多西医连常识都不会，就在那诊断，那个我们不论，我们都论最好的中医和最好的西医，进行比较，从原理上去思考。

　　掌权也是这个道理，你就比如说吧，南街村的王宏斌，他怎么运行权力的，他的权力怎么来的?你去思考吧，非常奇怪。他说的话别人听，你放另外一个李宏斌、张宏斌，放到他那个位置上，还说同样的话，你表情都给复制出来，就没有这个效果。这就叫权力的不可复制性、不可监督性。全国大概70万的农村，其实每一个村子都有潜力变成南街村那样。可是极少数变成南街村那样，绝大多数村长或者村书记，他哪怕就是不贪不沾，他的权力公开透明的运行，能把村子搞好吗?听懂没有?搞不好的.搞好了的村子，都是像王宏斌那样有个人魅力的村子，那么什么叫魅力，就是不可分解、不可理喻的、不可复制的、不透明的、不公开的那个权力叫魅力。同意吧?逻辑在这。

　　为什么说毛主席是神呢?就是你无法想象另外一个人，能够在这么艰难困苦的情况下，我们把他的权力高度的去透明化、去约束他，他能够带出一个党一个军队来?不可能。毛主席的权力实际上达到了无人约束、无人监督，不公开、不透明的地步，知道吗?谁约束他?为人民服务的精神。那也不是个约束，实际上是他自愿的。如果他不想为人民服务，你楞约束他，约束得住吗?大家需要去体会这个东西，诸位如果是因为你们自己掌权的时候太少，没掌过权，往往错以为权力是可以受监督的。我告诉大家受监督的权力他一定是劣质的权力，听懂吗?优质的权力就不太容易受监督。比如说高考，高考的语文作文问题。语文作文叫主观题，选择、填空、判断，叫客观题。客观题就约束了阅卷者的权力。而作文由作文老师给你评卷的时候，这个权力行使的就比较不透明、不公开、不可复制，明白吗?所以为了让语文这个成绩变得越来越客观，让语文阅卷老师的权力受到越来越多的约束，最好我们撤掉作文，全部变成客观题，行吧?我们现在这个英文卷子是不是基本达到这个地步了?实在不行的话，我把作文约束到百分之十，不断地约束你，降低你的权重。问题是这样学的语文，这样学的英语，你不会写作文，你不会应用。所以这是个劣质的权力。权力一旦被这么约束之后，权力就劣质了。如果我这个中医非要你把开这个处方里头当归用三克，五味子要用六克的道理给我讲清楚，讲不清楚我不理解、不接受。抱歉这个中医说“你另找一个医生吧!你这样的爷我伺候不起!”也就是说，我这花了三十年、五十年形成的这个医学的判断感觉，我要用一张纸给你说清楚，为什么我这个五味子要用十克?说不清楚。说清楚了，你就成良医了，知道吗?受监督的权力实际上是基层的权力和劣质的权力。高层的优质的权力，你想监督它，它监督不了!但是受良心的约束和监督。良心比所有的规则更敏感，良心是互动的，你对我好，我对你好，你对我好几分，我对你好几分。这个日常的感觉往往是非常强烈的，这种约束抱歉没有法律依据。但是你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脱不了观察者的眼睛。可是抱歉不是法律约束，是叫信任和默契。这个东西就是不可复制。

　　比如说总理信任毛主席，那换一个对毛主席就没那么信任了。什么叫信任，信任到办一件事情，它的分寸，它的尺度，它的对象，他掌握的严丝合缝，办事跟一个人似的。你换一个人那要十几年，几十年才能有感觉。要不然你办不好这么好的事情。以为权力可受约束、可受监督是西方人弱智的表现。为了贯通大家的化，实际上还可以举一个经验中的例子。比如说你在学校里干什么?你父母都知道吗?父母要立一个"儿子在校工作法”“儿子在校学习法”，立法的成本高不高啊?执法的可能性大不大呀?明白吗?你跟父母之间形成了一个道德上的约束，不是一个法律上的约束，明白吗?你临出门的时候，告诉父母“这回回去一定好好学习”，这就是你暗暗下了一个决心。这个暗暗下的决心可能支配了你一个学期，整整一个学期，被你这个承诺所支配。同意吗?这叫法律约束吗?抱歉，这叫道德约束。道德强烈地支配你的行动，可是你自己不知道，你不以为这是道德。你还以为道德是吃素的，是废纸一张，是完全空话。道德深刻地支配着你日常的行为。只不过这个道德不见得是国家公德，社会公德，而是私德。你跟父母的承诺就是个私德，私德也是德，它也不是法，听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