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6日,全国人大一届四次会议在北京召开,周恩来在会议上作了经过毛泽东审阅修改的政府工作报告。报告中肯定了社会主义改造的成绩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成绩,批驳了在整风运动中出现的有代表性的错误言论。 这一天,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打击、孤立资产阶级右派分子的指示》。指示中说: “前些日子,向工人阶级猖狂进攻的资产阶级右派,现在开始溃退了。我们必须认真地组织群众,组织民主人士中的左派和‘中左’分子,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紧紧地抓住已经暴露出的这伙阶级敌人,实行内外夹击,无情地给他们以歼灭性的打击。” 6月的一天晚上9点多钟,毛泽东派两辆车接冒广生到了中南海(周恩来说他见冒广胜是在政协刚闭幕后)。 冒广生是明末四公子之一冒辟疆的后代,光绪甲午举人。他在戊戌变法时主张革新,列名保国会中。清末,冒广生任农工商部郎中,以不趋附权贵著称。民国初,冒广生曾任农商部全国经济调查会长,抗战前任中山大学教授。他还是著名的国学专家和诗人,才华文采为人所折服,一生著作颇丰。 周恩来与冒广生乃是世交。陈毅在新中国建立后,曾与冒广生多有交往。 冒广生在儿子舒湮的陪同下,来到中南海,毛泽东趋步亲迎,与冒广生握手问好。李维汉、吴冷西、胡乔木也早已等候在那里,众人寒暄过后,毛泽东引领客人步入客厅落座, 毛泽东从《人民日报》上的一篇文章《对目前整风的一点意见》说起。他说: “老先生讲得好啊!你讲,如果说共产党员没有偏差,那何必整风?批评是帮助党员纠正错误。我们这次整风,正如你所说,是‘爱人以德,相见以诚’。”“你们过去提倡革新,我们后来号召革命,大家都是为了救中国,是一条道路上的人。” 冒广生说: “我对主席提出的‘双百’方针,起初怀疑会不会把思想搞乱。后来一想,由于各人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自不能强人以苟同。国家有道,则庶人不议。人民敢说话是好事,不因其语近偏激而以为忤。只要以国家为前提,而不是以个人为目的,那就叫争鸣也好,叫和鸣也可。” 毛泽东以肯定的语气,郑重地说: “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这个方针一定不变。” 此时,朱德也信步踱入客厅,毛泽东向他介绍了冒广生。冒广生指着舒湮说: “我儿子访问山西八路军总部时,总司令曾款待过他。他后来在上海写了个话剧《精忠报国》,把秦桧影射汪精卫。汪精卫向我要人,幸亏他早跑了。” 毛泽东看着舒湮说: “南宋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幕后是宋高宗。秦桧不过是执行皇帝的旨意。高宗不想打,要先‘安内’,不能不投降金人。文徵明有首词,可以读一读。是赵构自己承认‘讲和之策,断自朕意,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后来的史家是为‘圣君讳耳’,并非文徵明独排众议,他的《满江红》:‘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合死,可怜事去难言赎。’一似丘浚的《沁园春》所说“‘何须苦把长城自坏,柱石潜摧。’” 毛泽东引用文徵明的《满江红. 拂拭残碑》一词,全文是: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果是功成合死,可怜事去难言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怜,风波狱! 岂不念,中原蹙;岂不惜,徽钦辱。但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古休夸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舒湮听毛泽东如此一说,对他的旁征博引和他那超凡脱俗的真知灼见,佩服到了极点。 由此,大家的话题又转到了诗词方面的一些问题时,冒广生借机将他所著的《疚斋词论》、《四声钩沉》、《宋曲章句》、《倾杯考》4大册稿本,送给毛泽东看。 冒广生告辞时,毛泽东送到走廊上,边走边问: “冒老先生今天来,可有一言相赠?” 冒广生说: “现在党内正在整风,我是经历了几个朝代的人,共产党能把中国搞得这样强大,譬如一头雄狮,身上也不免长几只虱子。古人云:‘虮虱虽小,为害亦大焉’。可得提防呀!” 毛泽东连声说: “讲得好,讲得好,我一定记在心里。” 毛泽东一直把冒广生送上汽车,还亲自用手遮住车门的上沿,生怕冒广生碰到车顶。 6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在一两个月后吸收一批高级知识分子入党的通知》。通知中说: “我们为着加强对于教育、文化、科学、卫生等部门的党的领导,为着进一步团结和教育知识分子,同时给反共派一个有力的答复,就必须继续在高级知识分子中发展党员,必须唤起各级党委充分地认识到党的组织工作的方针应该同党的团结知识分子的政治方针相符合,应该是向知识分子开门,而不是向他们关门。” 6月28日下午,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约请费孝通谈话。 6月29日,中共中央发出经毛泽东审阅修改的《关于争取、团结中间分子的指示》。指示中说: “对于那些仅有右派言论,但并无右派行动的那些人,应把他们和既有言论又有行动(许多人还有历史上的劣迹)的那些极右派加以区别,在对前者进行批评的时候,要完全采取说理和与人为善的态度,不要轻率地扣以右派的帽子。这样做,对于安定和争取、团结中间分子,对于打击、孤立和分化极右派,都是十分必要的。” 毛泽东在修改这个指示时所加的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右派和极右派的人数,以北京34个高等学校及几十个机关中,需要在各种范围内点名批判的,大约有400人左右,全国大约有4000人左右,你们应当排个队,使自己心中有数。” 6月29日上午9点,毛泽东在中南海游泳池畔召见了上海《新民晚报》总编辑赵超构。 早在3月份,毛泽东在谈话中曾批评赵超构办报要“软些”的方针,他提出办报的方针要“软中有硬”。赵超构没有理解毛泽东的意思,写了一些杂文,毛泽东并不满意。 这一次,赵超构在早上接到毛泽东召见的通知后,心想,自己犯有错误,再也不能做新闻工作了。没想到两人一见面,毛泽东就和颜悦色地和他握手寒暄。 赵超构说,他想辞去《新民晚报》总编辑的职务。毛泽东毫无责备之意,笑道: “那你干什么呢?” 赵超构回答说: “听从组织安排。” “最好还是回去当总编辑吧!” 毛泽东说罢,又关心地问他:“你当总编辑,是不是有职有权哪?” 赵超构回答说: “我如果没有权,就不会犯错误了。” 毛泽东很风趣地说: “恐怕还有点‘形格势禁’吧!” 毛泽东的宽厚和理解,使赵超构感动得流出了热泪。毛泽东既亲切又严肃地对赵超构说,办报要分清无产阶级办报路线和资产阶级办报路线,还勉励他以后要改正自己的缺点。赵超构主动谈起了他最近两个月在报纸上发表的杂文。毛泽东说: “我很喜欢杂文,也想经常为报纸写杂文。如果让我选择职业的话,我愿意做一个杂文家。可惜我现在无此选择的自由。写杂文不容易呀!”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 “因此,我想保护几个杂文家。” 毛泽东在送别的时候,叮嘱赵超构说: “听说你平时常常到城隍庙去坐茶馆,这个,我倒并不反对,但总不能整天泡在茶馆里吧!希望在你有空的时候,多接触接触工农群众。” 1957年夏暑假期间,毛泽东从自己的稿费中拿出500元,寄给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的许志行作路费,让他重访韶山冲,了解韶山人民的现在。 1957年7月1日清晨,毛泽东乘专机飞往杭州。 7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毛泽东为该报写的社论:《〈文汇报〉的资产阶级方向应当批判》。社论中写道: “整个春季,中国天空上突然黑云乱翻,其源盖出于章罗同盟。” 7月5日,苏共中央特使米高扬来到杭州,向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陈云、邓小平通报了苏共中央于6月全会作出《关于马林科夫、卡冈诺维奇和莫洛托夫反党集团的决议》的情况。 中共中央对苏共中央的这个决议表示支持,并公开发表了致苏共中央的支持电。 7月6日,毛泽东到达上海。 市委负责人要为毛泽东安排一场京剧演出,问他看什么剧目?毛泽东想了想,说: “还是看《白蛇传》吧。” 这天晚上,毛泽东来到上海干部俱乐部礼堂。观众们一见毛泽东来了,纷纷立起身来热烈鼓掌。毛泽东一边招手一边由工作人员引导着走向前排的领导席,在自己的座位前站定,转身向后面的观众招一下手,便坐了下来。因为肚子太大,一坐下他就感觉到皮带勒得有些不好受,李银桥照例帮他松开了裤带,并为他点上了一支烟。 大幕拉开了,毛泽东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演出。他入戏很快,一支烟还没有吸完就悄悄地掐灭了。他每每看到精彩处就忍不住要鼓掌,他一鼓掌,观众们也跟着他一起鼓掌。 随着老和尚法海的上场,毛泽东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他的嘴唇微微张开,随着剧情的深入,下唇时而轻轻地抽动一下,齿间还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许仙和白娘子生死离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毛泽东已经完全进入了这古老而感人的神话故事中,他的鼻翼开始翕动,泪水在眼圈里聚集,瞬间变成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扑簌地顺着脸颊滚落。李银桥急忙轻轻地咳了两声,提醒他这是在演戏。可此刻的毛泽东,任何提醒已经失去了意义。他的动静越来越大了,泪水已经不是一颗一颗往下滴,而是一道一道往下淌,鼻子也堵塞了,呼吸受阻,嘶嘶有声。李银桥只得又轻咳了一声。没想到毛泽东竟忘乎所以地哭出了声。那是一种颤抖的抽泣声。他还毫无顾忌地擦眼泪,擤鼻涕。看到这种情景,身边的卫士们也只得顺其自然了,只盼着这场戏早些演完。 就在老法海将要把白娘子压到雷锋塔下的那一刻,毛泽东的惊人之举再度发生了,他将大手重重地拍在沙发扶手上,一下子立起了身,吼道: “不革命行吗?不造反行吗?”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顿时惊动了周围的观众。更要命的是,就在他起身的一刹那,裤子一下子脱落了下来。亏得李银桥眼疾手快,纵身向前,抓住毛泽东的裤子,一把提了起来,双手颤抖着帮他系上了腰带。而此时的毛泽东却浑然不知,依然沉浸在剧情中。 演出结束了,全场热烈的掌声终于将毛泽东从戏中唤了回来,他鼓着掌,大踏步向舞台走去。毛泽东毫不掩饰自己的好恶,他将两只手同时伸向嫉恶如仇的“青蛇”,尔后又和“白蛇”与“许仙”握了手,而对于那个倒霉的老和尚“法海”,他却是始终不予理睬。 7月7日,中共中央转发吉林省委关于在高校反右斗争中的情况报告。吉林省委在这个报告中说: “先前在第一线公开向我们进攻的右派分子,主要是一批虾兵蟹将,更凶恶的‘鲨鱼’,多在暗地活动。” 报告中还说:吉林地区高校教师中(讲师以上,有的是老讲师以上)右派分子占7%和15%不等。 中共中央在转发批语中写道: “发现‘鲨鱼’一点很重要,请各地都注意。” 7月8日晚,毛泽东出席上海市干部会议,他在讲话中说: “我看7月还是反击右派紧张的一个月。右派还要挖,不能松劲,还是急风暴雨。这次反右斗争的性质,主要是政治斗争。思想斗争(整风)主要还在下一阶段,那要和风细雨。” “在民主党派整风时,要把3个问题搞清楚: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成绩究竟好不好?走社会主义道路还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要不要共产党来领导?” 7月9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关于增加点名批判的右派骨干分子人数等问题的通知》,通知中写道: “反右派斗争正在深入,准确的右派骨干名单扩大了一倍,全国不是4000人,而是大约8000人。” 7月9日,毛泽东在上海中苏友好大厦接见民主党派负责人和各界代表。毛泽东一见到谈家桢,就亲切地说: “老朋友啦,谈先生!” 毛泽东看到谈家桢满脸汗水,又风趣地说: “辛苦啦,天气这么热,弦不要拉得太紧嘛!” 谈家桢为自己在整风运动中曾经说了一些错话而感到很惭愧。此时他已经被内定为“右派”,他怎么也想不到毛泽东会接见他。如今听到毛泽东幽默的话语,这才如释重负。自此,他被“内定右派”的问题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毛泽东在谈话中鼓励民主党派负责人和各界代表,在反右派斗争中要站稳立场,坚决反击资产阶级右派的猖狂进攻。 1957年夏,章士钊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说政协把他定为大右派,他不服气。 原来,章士钊在全国政协讨论会上的发言中,引用了一句“物必自腐而后虫生”的古语,真诚地希望中国共产党永保廉洁奉公、不谋私利的优良传统。有些人对他进行了猛烈地批评,说他的发言是反党言论,要他写检讨。章士钊写了好几次都通不过。政协把他内定为像章伯钧、罗隆基联盟一样的大右派。 章士钊在信中说:自己为党提意见是一片好心,希望毛主席为我主持公道。 毛泽东看完信,立即批示给全国政协说: “章老先生的用意是好的,不要再批判了,再不要划成右派了。” 后来,全国政协不再追究章士钊了。章士钊十分感激地说: “只有毛主席才了解我的一片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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