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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杨开慧生命的最后20 天

2014-4-23 22:05|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1938| 评论: 1|原作者: 余艳

摘要: 月黑风高,天如锅底般黑,稻田里飘着带血腥的风,惊飞的乌鸦在板仓的上空发出“嘎嘎、嘎嘎———”的惨叫。而从后山逼下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八十多名队员,分成八个组,枪都顶上了子弹,拿刀的也举过了头顶……来人是民团局长范觐溪的清泰乡铲共义勇队,他们避开大道,从后山的树林往下板仓逼近。 ... ...

  3 接连受刑,宁死不屈

  几轮劝降无果,让李琼对杨开慧的耐心几近丧失。这天,是杨开慧被抓进大牢的第七天,李琼第三次提审杨开慧,直接把她提到刑讯室。

  刑讯室来了许多陌生人,杨开慧还是从来人中一眼认出了何键。

  这个在报纸上看到过无数次的大军阀,装模作样正襟危坐。杨开慧一抹淡笑,出言就将军:“何主席今天好雅兴,是来参观,看你的手下怎么严刑拷打一个女共产党员?”

  何键原地没动,摇摇头:“不,我没有这个雅兴。我是顺路经过此地,听说杨先生在此,就顺便进来见识一下。说句实话,以杨先生的才貌品性,我不想看见你走进刑讯室。”他说着说着就起身走到杨开慧的面前,像是语重心长地说:“太不值得了,你对毛泽东有意,可他对你无情,你又何苦?今天得见杨先生,我自认为你是个很有骨气很有自尊的名门之后。毛泽东另有新人,未必你还相信你们的夫妻情份?不要说你不信,换谁谁都不信。”

  杨开慧笑笑:“何主席,你又在装模作样了。你我都明白,在此时此地,我们谁也没有兴趣讨论什么道德伦常夫妻情份。你需要的是我送你一把软刀子,你们自以为拿着这把软刀子就可以把毛泽东刺得浑身不自在,你们想错了。有一点,你们是永远理解不了的:革命伉俪,既是夫妻,又是战友。当两者相冲,夫妻轻于战友,战友重于夫妻。在革命者的心目中,革命利益高于一切。至于说,井冈山上他另有人照顾,我早就知道。我就跟你们说吧:不管他有没有新人,我此一生,只会钟情他一人。所以,我劝你们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们这点政治上的雕虫小技,只配哄哄三岁小孩。给我换一种花样吧,到了这里,我就没想舒舒服服去死……”

  一个自称陶师长的板仓人赶紧上来为何键解围:“开慧哇,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的,我素来敬重怀中先生,我了解你,你要听规劝。你还年轻,上有老母,下有三儿,何必落草造反,还执迷不悟,有辱名儒家风啊。不要固执,不要认死理啦。”

  开慧还是不言不理,陶师长又往深里说:“我们来前,何主席说了,现在保释你的人很多,毕竟是有名望的大家闺秀,跟个土匪草民毛泽东一条路走到黑,值得吗?又不为难你,就在报上登个启示,声明你们脱离夫妻关系,何主席说话算数,马上放你出去。不打不追问,恢复你的自由。”

  开慧还是一言不发,理都不理。

  陶师长以为大功告成,带着笑容跟何键对视了一个喜悦的眼神,再绕到开慧正面,说:“开慧,我叫人拿笔墨来?”

  “呸!”杨开慧的突然开口,把在座的全镇住了。呆呆地听她说:“要我跟毛泽东脱离关系,办不到!我们是夫妻,是同志,是战友。我背叛毛泽东就是背叛革命,背叛从小到大的信仰!我不会当可耻的叛徒,落在你们手里,就没打算活着出去,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是不会向敌人乞求自由的,你们别枉费心机了。”

  杨开慧转身直视何键:“你可以这样对付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你可以要我的命,可你打不死我的信仰,更灭不了我们的党!不过,我劝你别太做绝了,你们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想给你们的蒋委员长扣上没有人性的‘光环’?你们都有妻子儿女,难道就丧尽天良、人性归兽?你们还算是男人、还算是人吗?禽兽,豺狼!然而,天下终究是人的天下,不会成禽兽的天堂……”

  这下,何键像是彻底死心。一个手势,杨开慧就被拖到行刑室。不到半分钟,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何键皱着眉头问李琼:“这是那个女人的叫声吗?”

  李琼点点头。在一个女人面前的彻底失败, 让何键恨之入骨、忍无可忍。他暴跳如雷、穷凶极恶:“毛泽东都死了,你还是他的人, 绝不脱离?我要你成毛泽东的鬼,成他毛泽东的死夫人!”

  这时,一声声惨叫开始渐听渐弱,何键突然说:

  “你的手下真不愧是侩子手啊,把一个女人整出这种抑扬顿挫的声音,那要多狠心才行啊。”

  李琼回说:“他们都很敬业。据我所知,古今中外的酷刑没有他们不会用的。他们说,要是把他们所有掌握的酷刑搬出来,可以开一个中外酷刑展览馆。”何键点点头:“辛苦了,这的确不是人干的活。

  可是,你有没有告诉他们,对这个女人要注意方法。让那些记者看到,别惹上麻烦……”

  李琼点点头:“我已经吩咐过了,凡是衣服遮不着的地方,都不要动,怕记者拍照;凡是衣服遮得着的地方,他们爱怎么狠就怎么狠……”

  一轮又一轮的严刑拷打,皮鞭、竹桠、碗口粗的木棍加水牢寒刑,把杨开慧折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死去活来。这天的杨开慧啊,昏迷后又浇醒,苏醒来又打昏。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待到她最后一次昏迷,一桶桶冷水从头到脚反复地浇,倒在血泊中的她也一动不动、昏迷不醒。打手们这才慌了,用力撬开她的牙齿,排出口腔里的积血。她,依然没醒……牢门打开了,镣铐的拖地声,岸英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妈妈,妈妈……”孙嫂痛彻心扉的抽泣声,“开慧,开慧,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孩子叫你哪……”

  女牢里,一个四方形小小窗口,透进一束惨淡的光。

  开慧人事不省地昏迷着,破草席上,孙嫂想拉开慧的手,却看已肿成面包样的手,十指仍在滴血;想给她按人中、掐太阳穴,却发现头脸满处是伤,无从下手;身上更是被皮鞭抽得没一处好肉,裹着抽烂的衣服,露出条条伤痕。“开慧啊,这可咋办啊……”孙嫂两手颤抖着不知该干什么。好在,几个难友围上来,为遍体鳞伤的开慧轻轻擦拭着伤痕,慢慢地喂水、敷贴。

  看到这里,毫无办法的孙嫂心疼得只知道哭。再抱过岸英,还是哭。小岸英也一直哭喊着妈妈,却怎么也唤不醒。

  据同狱难友杨经武回忆,杨开慧那天受刑之后昏迷了三天三夜。那天晚上,夜很深,小岸英躺在妈妈和孙嫂中间,依偎着妈妈身上的伤痕睡着了,小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滴。我们都疼惜地看着这一幕……

  这天,昏睡的杨开慧总算有了点动静,这动静是从她口中断断续续的呢喃细语: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孙嫂听懂了,昏昏睡睡的开慧这絮絮叨叨的东西,跟她家先生毛润之有关。

  杨开慧真正被唤醒是儿子无意的背诗。昏迷中的杨开慧隐隐约约听见耳旁有人在念一首词。原来,是儿子小岸英正泪光盈盈地坐在身旁,泣不成声地在给她反复背诵那首生命中永远挥之不去的词句: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小岸英啊,哭了三天,嗓子哭哑了,人也哭累了,妈妈还是人事不省,小小心灵里多么绝望、多么无奈。妈妈平日最高兴的是听到他们兄弟背诗,背爸爸的写的诗。背好了妈妈就高兴,背完了妈妈就有奖。妈妈呀,我背给你听,我就背。不要奖励,我只要你醒过来,醒过来呀……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多熟悉的词句啊,这是杨开慧任何时候都能背的一首诗。此时此刻,从儿子口中涌出来,宛如天籁之音,唤醒了开慧沉睡三天、也许将永远沉睡过去的生命。

  每每听到这首词,杨开慧的心里总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女人特有的骄傲。能写出这种壮美之词的男人该有何等高尚的情怀,何等高远的境界啊。此时,这优美的词句,不但抚慰着她身上的伤痛,也点醒了她曾经迷惑的心灵。

  开慧像是突然敏悟,这首词,看起来像回忆新民学会那段生活,实际上,毛泽东从此为过去的书生意气画上了一个句号。他告别了纯粹抒写个人情感的写作时代,从此,具体沉实的历史使命感构成他诗歌的主旋律。

  开慧当然知道,又绝不是一首词的创作,她的夫君就在写出这首大气磅礴的词之后,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革命。而自己的生命和理想,从此被染上一层金光闪耀的光芒。

  在杨开慧眼里,这又验证了她非凡的眼光和独特的追求。她从崇拜、爱慕、跟随毛泽东那天起,就无怨无悔地付出、心甘情愿地牺牲,因为她知道:毛泽东,是“独立寒秋,湘江北去”中“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毛泽东;是“风华正茂,指点江山”的“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毛泽东。多少年后,即使她为毛泽东牺牲了,可历史证明了她非凡的眼力:当井岗山革命根据地的艰苦卓绝,长征路上雪山草地的苍茫,陕北窑洞长夜不灭的灯光,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的波澜壮阔,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过大江的风雨苍黄和新生共和国辉煌灿烂的礼花,传奇而完整地创造出一个伟大的革命家、军事家、战略家、思想家、政治家时,杨开慧当然只有欣慰———一个女人爱上一个旷世伟才,一个妻子成就一个国之栋梁。与其说,每个人都有遗憾,自己为家和民族事业吃太多苦、受太多难,甚至过早离世,但相对成就伟大丈夫与民族大业,这些牺牲都太值得、太应该,还有什么付出能与这些种得到,抗衡!

  可是,在这之前,自己怎么就在情感的小圈子里纠结和徘徊,总也走不出来。现在,她像走出牢笼,走到一个无限大的广阔天地,她看到了伟岸的高山,她看到了奔腾的大海,她看到了能托载她驶向胜利和成功彼岸的巨舟。

  原来,她杨开慧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她遇上了一位了不起的男人,并有幸成为他的妻子。那个男人的生命原本就不属于某一个人,更不属于某一个女人。那位在苦难大地上用枪作诗的男人,他的生命只属于这片苦难的大地。自己有幸与这个的男人结为夫妻,已是命运对她的———最大恩赐。

  就在那个刑讯室里,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杨开慧曾想寻找信仰之外的某种支撑力量,却一直没有找到。现在,她突然找到了———那就是,能抵抗一切摧残力量的支点,能与一切牺牲匹敌的砝码———守住丈夫的尊严!

  守护这个尊严,就是守护一段历史的尊严;

  守护这个尊严,就是守护我们国家的尊严;

  守护这个尊严,就是守护灾难深重的民族尊严。

  这个男人的尊严,像他生命轨迹,必定与共和国历史同在,与我们伟大民族的尊严同在!

  彻底通畅的杨开慧像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随后又经历的两次严刑拷打,跟前三次受刑不同,杨开慧再没有因为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她是毛泽东的妻子,毛泽东的妻子应该是优雅高贵的,应该是从容淡定的,应该是无可挑剔的。长期以来,她一直梦想做一个完美女人,而现在,极端的酷刑给了她一个表现与展示完美的特殊机会。她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失态,更不允许自己有半点失格。她要让敌人看看,毛泽东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4 无法撼动的信仰高山

  钱,有时真是万能。王春和从上海料理生意回湘,才知道开慧被捕。他立马重金探路,不惜一切要救开慧出狱。来探监前,意外买到一个绝密情报。只是,他决意隐瞒它。因为,一切都要为开慧重获新生,让路。

  陪王春和来的李灿,一路对王春和悄声说,她是借丈夫刘立业来劝降的。降没劝下,还是传递不少信息。每次,她都悄悄把纸条和揉成小纸团的小信件塞给开慧,诸如“汝母已去南京找章士钊营救”“保释你的人很多,何键很为难,暂不会定你”等。李灿接着说:“开慧也很机智,她经常利用这探监送物的机会,写个小字条,托我带出来。有一次趁看守不注意将纸团塞到我手中,把何键假应付、真凶残的狱中细节带出去转给亲戚转章士钊。又一次,她将纸条贴在菜碗底带出去。我每次送菜,用一个菜碗盖着另一个菜碗,外面用一块大手巾兜着提进去。纸条上一般写的是发生在监狱里的重要情况,如‘拷问润之情况和组织名单’等等。开慧呀,求生欲望蛮强呢,只是不能触碰出卖组织、诋毁丈夫两条底线……”

  偏偏,在监狱门口,王春和他们巧遇一男一女。那是杨开慧的两个亲戚,也是探监的。他们便在门柱后等着,也听着。

  女亲戚说:“亲戚朋友都想不通了,开慧。从前,毛泽东活着,你死心眼也算了。现在,毛泽东死了,你搭上性命为一个‘死人’扛名节,不值也没有意义啵?”男亲戚又说:“蒋介石动用中央军二十万,围剿井冈山,朱毛红军才两万人。第一次围剿毛泽东幸运逃脱了,这一次,十倍的悬殊力量,毛泽东凶多吉少,也难怪……唉,人死不能复生,好在你还活着,几个孩子还有点指望……”

  隔着铁栏的开慧很憔悴,显然是被巨大的噩耗摧残着。只见她抓住栏杆吃力地挪挪身子,才说:“六舅妈、六舅公,你们就不用多劝了,我死活不会跟润之脱离。他死了,红军队伍还在,一个红军领导的家属说变就变,所有的红军将士怎么办?他们还怎么在一线安心战斗?家,都是前方将士的精神支柱啊……”

  杨开慧反过来还劝两位长辈:“毛泽东为广大的劳苦大众死了,我为他牺牲,值得!孩子是我最难舍的,但那么多革命者,牺牲时哪个没有孩子和亲人?敌人为什么非要我和丈夫脱离关系,他们要打这张王牌,煞共产党的威风。我若贪生怕死、只顾自己听他们摆布,绝不是小背叛啊……”

  ……

  一旁的王春和听到了也看到了,他心里突然没底起来。

  近距离见到开慧的那一刻,不流泪的王春和,还是哽咽着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看着伤痕累累、手臂上还缠着黑纱为丈夫凭吊着的伤心女人,王春和心里刀割般地剧痛。他真想说出……那样,能让痛苦中的她有新的希望。可是,他不能说,得断了开慧的后路,让她求生!

  王春和不顾一切上来扶住他几乎辨不出、却牵挂揪心的女人,“开慧啊,你……疼吗?你怎么被……你傻啊,折磨成这样……”

  好一阵才安静下来的王春和爱怜地抱过小岸英,“开慧,你当真就准备把命交出去,不管这三个孩子了?”

  “到了他们手里,由不了我。”

  堵上开慧的话,王春和说:“怎么由不了你?你母亲一双小脚到处为你奔走呼号,如今保释你的人从省里到北京、到南京上海,名流都一、二十人在电报、电话地保你。你倒好,为什么信仰,不顾老小亲情,不顾同仁感受。”他停了停,压低声音说:“他们抓不住你通共的证据,只剩和毛泽东的关系,脱离掉你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是……”开慧撑了撑自己,说:“就这条我做不到。”

  “你傻呀,开慧。你看你现在半条命都剩不下,再不早点出去,不用枪子小命也会丢这儿啦。还带个儿子呢,瞧,长得多好。”挨着孩子瘦削的小脸,周春喃喃地说:“孩子,可怜的孩子,叔叔一定要把你们救出去。倾家荡产,买也要把你们买出去!”

  “王春和,你千万别说买呀买的,没用的,敌人的条件我不能答应,我的条件他们也不从,死结死扣。”

  “开慧呀,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为自己考虑?年轻的生命、幼小的孩子、年迈的母亲。你先应承下来保全生命再说!跟敌人不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出去了再说嘛。你要有个万一,我们……会怎么痛啊。现在润之……你更要活下来。”

  杨开慧摇摇头:“你不是党的人,不会站在我们的位置想……”

  “你傻呀,开慧。现在润之都……面对一个不存在的人,他们要你写啥你就写啥,什么脱离关系,什么断绝情缘。你还能跟他到坟里来往续情,真成梁山伯、祝英台吗?”

  “不!王春和。杨开慧,不会背叛毛泽东。他死了,也一样!”

  这下,王春和火了,脱口就出:“你怎么对何键我不管,对这几个孩子你该负责!他们都是润之的亲骨肉,敌人没把他们赶尽杀绝,你自己倒把他们全部葬送?他们现在没了爸,再不能没了妈呀!我就不相信,你们这些共产党都是铁石心肠,人心就不是肉长的,你就忍心一走了之,任由这些孩子自生自灭?那你们共产党人相爱干嘛?结婚干嘛?生孩子又干嘛……”

  李灿上来拉着开慧的手,放低声音缓解:“开慧呀,王春和说的对呀,润之活着你对他忠诚是对的。可润之走了,孩子是主体,你该为孩子保全自己,帮润之留下他的亲骨血呀。”

  开慧好一阵才柔声静气地说:“王春和你别生气,我理解你的心情。润之走了,我心里增加的是多少倍的仇恨,你知道吗?就说润之,他不知道武装斗争推翻国民党反动派会死人、会牺牲?知道。可他们就是义无反顾,随时准备牺牲。”

  她转脸对李灿:“这一招看来是生活小节、一家私事,其实关系重大哇!一旦崩溃,灭的不只是毛泽东的威风,那是打击了所有共产党人的士气!总之,我和润之是夫妻,更是战友,无论他是生是死,宣布脱离关系就意味着政治、信仰和爱情的背叛,是我的人格所绝不能容忍的!”

  这番话,王春和字字句句都听得那么认真、那么真切,他像是听懂了,像是明白了。像一个小学生,那么认真地听一堂难得的讲课。

  开慧继续:“与‘公’上说,是这样。与‘私’上说,就是为了润之的孩子,我也不能背叛他。十几岁就开始崇拜他、敬仰他,后来爱上他,他就是我心中的神啊!他那么有思想、有才华、有能力、有抱负,如果他把这些都用在自己升官发财享乐上,我不会这么崇拜他佩服他,还把性命都搭上。我俩是一个老师教的,我们共同的老师,是———我爸爸!”

  “唉———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越来越觉得,开慧真不愧是杨昌济的女儿!” 李灿对王春和感慨万千地说。

  开慧还在继续:“这就好理解了,我和润之理想、爱好、信仰是那么一致,生活艰苦,我们却那么协调。他多爱这个家啊,可家抖不开他巨大的翅膀,远大的理想让他远走高飞。要成就大志大业,他只能放弃小家、为大家,牺牲小我、成就大我。所以,无论他怎么样,只要为他的事业好,只要他有充沛的精力去工作去斗争,我都理解都支持……王春和,我心里非常清楚,我是要跟润之走了,别留我。敌人也不会放过我的……”

  “王春和,我们好朋友一场,这辈子只能是我欠你的了。想拜托你,我走后,一定想办法把岸英、孙嫂救出去。我们的情谊,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上,我都会铭记在心。开慧在这谢谢了!”开慧扶着墙站起来,退一步,向眼前的两个挚友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开慧。你不能放弃,我们也绝不放弃!大家共同努力!”可喊出这话,王春和觉得自己面对眼前的女人是那么没有底气。慢慢地他低声说:“有什么事,我们能做、能帮……”

  开慧突然眼睛一亮,有些兴奋:“对了,王春和,帮我找报馆、找记者。多多叫一些记者来,时不时进来采访我一下……”

  王春和皱皱眉:“……是广告天下,告诉他们,你仍然对毛泽东一往情深?”

  “不,你不知道,这些刽子手恐怕会拿岸英来对付我。我要是有机会经常跟记者见见面,借舆论的压力,里面这些人就会有所忌惮。”

  王春和一脸疑惑:“一个几岁的孩子,他们也下得手?不会吧?我听说过有小共产党,没听说过有几岁的小共产党……”杨开慧慢慢告诉周春,敌人已经这样做了。当着孙嫂的面打岸英,以此要挟孙嫂开口。王春和总算明白:“你们国共两党打打杀杀我不掺合,但他们要敢对几岁的小岸英下毒手,我这个当舅的会让他们下不了台。放心,我会尽全力办这件事。”

  一次探监,一次灵魂的净化。王春和突然决定,要把那个秘密告诉开慧。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不能让她对未来没了希望。他也就在此时终于悟到:这个不平凡的女子,走了,可能是永远地———活;一心为理想的奇女子啊,倒下,是更高的站起!

  王春和临走时,还是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将刚获得的私密信息告诉了杨开慧:

  毛泽东没死,那张报纸是假的,敌人想要你的签字,跟毛泽东脱离关系的签字……

  这是敌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们“好话”说尽、诡计用完,却没撬动杨开慧一丝一毫,便再出损招:谎编一张报纸,其中一篇“共匪毛泽东被击毙”的消息很是醒目。

  “毛泽东死在井冈山了,你不用再为他守了。快快签字,带儿子保姆回家……”敌人的咆哮,并没有模糊杨开慧的视线。痛不欲生的杨开慧,强忍心中悲痛,还是绝不写那一纸脱离书……

  而现在,在此时,王春和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开慧从王春和那双清澈无尘的眼睛里得到证实,突然像忘记了身上的伤痛,不顾一切地回头就奔过去拉起懵懂的儿子岸英,抱在怀里,又一把揽过孙嫂:“岸英,儿子,你又有爸爸了,爸爸没死,爸爸没死啊……”

  转而,她又面对临近的女牢大声喊:“毛泽东没死,革命又有希望了;毛泽东没死,革命又有希望了呀……”大牢里终于传来杨开慧入狱后最兴奋和喜悦的声音。

  王春和也由此幸运地看到杨开慧最后的美丽———她嘴角挂着带血的笑容,那是为儿子咬断手臂上的黑纱,渗出的滴血微笑;

  她脸上溢出久违的红润,那是为夫君重获新生的喜悦澎湃而出;

  她眼里放着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对他做最后的告别,又是充满对救出儿子走出牢笼的殷殷希望。

  王春和也笑了,毛泽东活着,开慧就精神不倒。即使为理想牺牲,那也是化作丰碑更高地耸立。因为,她理想的希望还在,她信仰的高山还在!此时的王春和反倒不悔不痛了,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对杨开慧的情也升华了———他是爱着她的爱、梦着她的梦,他完成了自己一个崭新而崇高的———人生涅槃。强忍心中的痛、眼中的泪,王春和临走时给了开慧一个完美的微笑……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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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棲霞客 2014-4-25 05:40
应该说明这是一篇小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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