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材料之二 —— 黎强案

四、生财之道:堵路、群殴、上访

重庆放开公交运营之后，多种经济成分加入竞争。

为抢夺线路，公交运营中“群殴”现象时有发生。黎强夫妻俩创办的渝强公司，也进入了这一利益链条的争夺中。满脸络腮胡子的黎强，开始显露出其霸道和强硬的一面。在民营公交车的运营路线争夺上，黎强常通过类似于强占明抢的方式挤占别人的经营权，手段就是群殴。

法律从业人士分析，部分地区公安治安效率低下和不作为，导致普遍存在的行业恶性竞争发展成为暴力冲突，形成恶势力团伙，并威胁到民众安全。当打黑运动来临时，这些恶性事件则被归并而成为涉黑案件。此次重庆“打黑”当中的“黑老大”黎强，其涉黑轨迹的初期也主要是行业内恶性竞争引发的暴力冲突，其中包含着公安和政府部门的不作为。

从历史上看，禁忌越多的行业，比如古代的盐业，现代的赌博、色情，越容易产生黑社会性质组织。对此，《炎黄春秋》主编、《潜规则》一书作者吴思分析，“在我国赌博、色情等行业是非法的，政府不能提供合法保护，但是它们都一定要有自我保护，必须和黑色暴力结合，不能让别人黑了。赌博作为暴利行业，难免会有贪婪和暴力”。

黄赌毒的非法行业之外，经常发生暴力事件、产生“恶势力”的，竟然是在交通运输业和菜市场等民生行业。

重庆反黑中被指控为“黑老大”的人中，黎强是出租车公司老总，王天伦垄断猪肉市场，李义团伙控制农贸市场和客运市场，刘钟永控制煤窑，杨天庆则控制渣场。这些行业准入门槛低，生产价格大致固定，竞争处于低水平，容易产生黑社会。

运输行业，包括搬运工、码头，轿夫等，历史上都有自己的帮派。吴思称之为“杂霸市”，“虽然竞争的手段有压价、提高服务、暴力等多种方式，但最终选择的往往是用暴力将竞争者打跑。竞争中，如果有同乡会等可以评理、协调的社会组织，或是政府出面，可以避免暴力。但如果没有评理的地方，双方只能开打，打出一个结果，形成地盘。”

从理论上推，企业竞争使用暴力最划算：企业有人手，不用专门找人打。使用暴力的时候只有政府干预，使得暴力得不偿失，市场竞争秩序才能正常进行。

黎强摸索出一条做大公交运输的“非常之道”：先投入车辆进行非法营运，然后采取拦车、堵路、打架等手段，排挤、打压其他客运公司，通过操纵集体上访、制造群体事件向政府施压，借机获取营运指标等利益。靠着这些手段，案发前，黎强拿到了100多条道路交通运输线路经营权，这其中包括一条公交线路(双碑至沙坪坝线)，90多条班车线路，遍及全重庆，足已影响城市道路交通命门。

这些线路的获得，都带着黑色和血腥。

在重庆，一家客运企业需要获得线路许可经营权才能经营该线路。经营权是有期限的，一般是4至8年。线路是运输公司的核心资本，线路多寡、运行区域、准运车辆数量，与公司和运管部门之间的紧密程度直接相关。

为了尽可能多地垄断线路，黎强开始“走偏门”。

起诉书称，2000年7月，渝强公司在未办理正式营运手续的情况下，擅自投放15台客车到西彭至朝天门线路营运，与另一公司正在营运的金杯车主发生拦车、堵路等群体性事件。2000年9月30日，渝强公司在未正式办理营运手续的情况下，擅自投放20台大客车到鱼沙线营运，与公交公司正在营运的车主发生矛盾，黎强涉黑团伙将公交公司327、310等线路的数辆过客车强行拦下，并将车轮胎的气放了，造成过往车辆被堵两个多小时，并群殴310路驾驶员陈国庆，使其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检察机关指控，以黎强为首的黑恶团伙，采取公司化的管理模式，形成了比较完整的组织构架和比较稳定的组织关系。其中，黎强通过亲情关系、人事安排、经济利益笼络控制其家族成员和公司管理人员伍树芹、何永红、伍树峰、来有刚、黎德明，使其在有组织地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中担当骨干成员，并以骨干成员为依托，进而笼络掌控其他组织成员为组织利益服务。

为维护组织利益，黎强及其骨干成员来有刚、黎德明等人还以支付“工资”“出场费”等名义，豢养了陈万友、郭显立、朱天强、蒋强、邓成伦、雷恩科、陈义及“鱼儿”（另案处理）等一批打手，为其提供暴力支撑。

而这种堵车、打架解决纠纷的方式，一直贯穿渝强公司的发展过程中。检察机关总结黎强争夺市场的手法是：先投入车辆进行非法营运，然后采取拦车、堵路、打架斗殴、上访等手段，排挤、打压其他客运公司。

为独占线路火并对手，为侵占线路砸车打人。渝强公司演绎了不少案例：2001年，冠忠公交公司4路队的车辆和渝强公司的车辆发生了线路争夺矛盾，渝强公司的人对冠忠公司的车辆进行了打砸。为保持其在重庆市巴南区鱼洞至朝天门线路车站及巴南区的垄断，阻止其他公司车辆在该线路上客，2001年5月21日至24日，黎强指使公司的车主及司机拦堵重庆另一民营公交公司渝江公司的客车。

在重庆客运行业，大家熟知的是王德容事件。2003年，作为38辆车队的队长，王德容将客车挂靠在黎强的公司。2005年，黎强声称推广环保型车，要与车主们签订报废旧车合同。但38辆车中大部分车没到报废年限，按原合同，到报废年限才自动解除经营关系。如果“油改气”换新车，就等于原车自动报废，车主的经营权就会丧失，因此车主们提出渝强公司应对剩下几年的经营权进行赔偿。黎强诱使车主先跟他签了报废合同，然后“反水”，称线路和经营权是渝强公司的。大家去找黎强理论，“忽然从外面开来两辆面包车，下来30多个人用棍棒对我们大打出手”一位车主回忆说。这次毒打导致10余车主受伤。

至于操纵上访向政府施压，起诉书列举了多起由黎强操纵的上访事件。

2000年10月5日，为使公司擅自开通营运的车辆获得营运资格，黎强召集手下开会，要求手下带人去重庆市人民政府上访，将事情闹大后，迫使政府出面解决其全部营运手续。10月6日上午，其手下分乘2辆渝强公司客车，打出横幅，高呼口号到重庆市政府集体上访。同年年底，经有关部门协调，渝强公司最终获得了鱼沙线11辆营运车辆的指标，而公交公司只获得了9辆营运车辆的指标。

2006年7月2日，为了增加渝强公司经营的南坪至璧山线运营车辆的座位核定数，黎强召集手下开会再次策划上访。7月3日，黎强手下60多人到重庆市交委和市委信访办上访闹事。事后，经重庆市运管局等部门协调，将渝强公司该线路的12辆客车核定载客座位数由23座增加为29座。渝强公司最终达到了该线路客运车辆变相升值的目的。

靠着这样的方式，黎强兼并了许多客运个体户，拿下重庆市400条客运线路四分之一的运营权，成了重庆市名副其实的客运大王。

事业迈上新台阶后的黎强继续用暴力手段来对付新的竞争对手，这些对手中既有其他民营客运公司，也有国营公交公司，巴南区许多公交司机都曾遭遇过黎强马仔的围堵拦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