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集体经济必须放在整体性社会的角度进行评判 三位讲者今天都非常有激情,都充满了对集体经济及村庄的期望和厚爱,这叫做正能量。潘毅教授的演讲比较全面地分析了周家庄的运作特点,并在理论上进行了一些归纳和思考,应该说这种分析是很完整的。她从女工研究到富士康研究再到周家庄的集体经济研究,这个脉络或思路就非常清晰地呈现出来。中国之所以出现如此庞大的农民进城务工群体,主要原因在于农村吸纳不了已有的劳动力,青壮年农民也不愿意留在农村。农民工问题最终必须回到源头上也就是回到农村来解决,实行集体经济的周家庄能够消化农村的劳动力,能够给青壮年农民归属感。潘毅和卢晖临教授的标题是“人民公社遗产的新启示”,但好像没有对“人民公社遗产”做出进一步界定,或者说没有从人民公社遗产的视角来解释周家庄。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给我们做一下回应?我认为,人民公社遗产所指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么这个遗产有什么的生态或者条件延续下去?作为遗产传承是不是要培养传承人? 从形式上讲,中国农村的经济性质是集体经济,但实质却是私人经济,感觉是一种名实背离的概念游戏。现在名实不符的东西很多,说一套做一套的事情比比皆是,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绝大多数人接受了这个概念,如果深究,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如果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放到开始推行的背景下探讨,是可以理解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拉开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大幕,但当时阻力很大,一些地方的领导采取抵制态度,比如当时的云南省委书记就不赞成,使云南成为全国最后一个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省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中国启动改革开放的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功不可没。但三十多年之后进行理性反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问题就出来了,需要重新认识、理解和评价。从各位今天的报告来看,集体经济存在着许多合理性,能够解决中国现在的许多问题,换句话说,中国许多问题产生的根源来自于农村没有普遍采取集体经济模式。如果这一观点能够确立,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人民公社的失败不是因为制度本身不对,而是由于操作层面出了问题。这就需要对集体经济的运营方式、管理制度、产权制度、分配制度等操作层面进行重新设计。只有这样,才能克服集体经济村庄存在的带头人后继乏人、家族化等问题和危机。 对于集体经济村庄,不能仅仅从经济学的角度进行评价,而应当从社会组织的角度进行评判,不能仅仅从经济效益的角度进行评价,而应当从社会综合作用的角度进行评判。刚才潘毅教授提到,集体经济村庄里的村民有归属感,觉得很轻松,没有非集体经济村庄村民那种危机感、紧张感,更没有生活在都市生活的压迫感、被剥削感。发展经济、提高经济效率和经济效益,目的是什么?不是为了经济而经济、为了效益而效益,而是为了人,让人过得舒心、有尊严、有安全感。集体经济村庄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目标。因此,集体经济必须放在整体性社会的角度进行评判,克服单向度的经济维度偏见。 严海蓉:讨论集体经济应有时代的紧迫感 我在黑龙江做的调查比较多,现在资本下乡颇成规模了,尤其是东北这样土地比较广阔的地方,农业资本化快速进行着。中央提农业要适度规模经营,但是怎么样来规模化?通过资本还是集体来规模化?这是关于中国农业往哪里走的大问题,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来讨论这个问题是有时代的紧迫感,跟十年前讨论集体经济的情景有很大的不同。一些人不喜欢、不愿意争论集体经济,碰到集体经济的话题,马上就问:难道要回到过去吗?这是关闭讨论的姿态。我们今天三位讲者讲得非常好,恰恰是把这个话题打开。 潘毅是以讲故事的方式,放在与富士康对比大背景底下,能够让我们看到人们对集体经济很多质疑的确是应该的,可是同样的质疑,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就似乎被遗忘了,恰恰被我们自己的主体性——已经接受了资本主义很多规定性的前提——所消解,被认为不是问题。李嘉诚的儿子接李嘉诚的班,这个不是问题。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我们已经失去了提问的能力,不敢去想这些问题;而在集体经济条件下,我们最起码能够想这些问题。我们可以把集体经济的故事先讲出来,之后还有一些话题需要深究。 我认为关于集体经济的讨论可以从两个方面推进:一方面,就是今天的集体经济和过去的对比。在毛时代计划经济底下的集体经济,它是在计划经济的大血脉里面循环的,积累的方式就很不一样,国家和它的关系不一样,干部体系的流通跟现在也非常不一样。比如,原来集体经济的带头人可以在大的血脉里流通,今天集体经济的带头人几乎不能和外界的系统发生流通关系,体系不对应。今天集体经济面临的一些问题可能在这种对比中找到某些启示。另外一方面,可以把现在的集体经济作为社会经济的一种方式,不但把它跟一般的资本主义企业对比,也可以把它跟资本主义碰到危机之后产生的一些所谓的社会企业进行对比。我前面讲到的积累方式,积累如何进行?是资本积累还是劳动积累?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积累的问题。积累的方式到底是什么?劳动的含义、劳动认同还可以继续深化,还有文化和社会秩序的维护,刚才马翀炜老师讲到用电视维护,这是一种方式。它的文化生产跟经济分配里面产生的一些问题都是相关的。另外,关于集体经济我们谈得比较多的是共性,但是他们的差异性其实也是很丰富的。马老师讲的这个集体经济就跟其他集体经济有点不一样,是分田到户之后再集体化的这样一种形式,那么它在再集体化过程中可能又产生了一些特别的问题。虽说大家都是顶着集体经济的名,可是内部操作的多样性也很有趣。 最后我想提一个问题,也牵涉集体经济的名的问题。我认为大家都已经谈到了,就是集体经济在今天很难抬起头来,不愿意被报道,不愿意被研究,因为所有的这些被关注对它来说都是负面的影响。如何在今天的社会经济条件下给集体经济正名?方式和方法又如何?话语空间怎么打开?政策空间怎么打开? 潘毅:集体经济村庄怎样才能属于劳动者所有 对土地产权不明晰的讨论,我认为在座大部分人都出于保护农民的利益。如果不是的话,讨论就没有意义。把土地产权明晰了并归还给农民是不是能处理今天集体经济村庄中的官僚主义、贪污腐败问题?我在做两家国企的研究,其中一个是江南造船厂。整个国企的改革是从产权改革开始的,一开始就让江南造船厂的员工来持股,可是我访问了十几个员工之后,我就很清楚,两年之后工人所有的股份都没了,都被管理层收购了。原来工人还可以说这个工厂是公家的,你有什么不对,还可以骂你,现在你通过股票市场转移到了管理层手上。国企的工人会这样,那农民的情况会不会也一样呢?如果大资本要下乡,小产权在农民手上,大资本会不会把农民手上的产权都拿走,只不过比现在一下子把土地廉价卖出去好一点而已?我的理解就是,不是产权明晰的问题,而是如何保护集体经济村庄属于劳动者所有。这个问题还是要通过基层民主的制度建设,而不是通过转换产权这样一种方法来处理。 马翀炜:因为富士康不是你的 严海蓉、潘毅教授都提到发问的问题。为什么对富士康你没有办法发问?我觉得这其实不复杂,富士康工厂我没有股在里面,所以我管不了别人。但比方说南街也好,大营街也好,我有土地在里面,所以我就可以说为什么你要传给儿子。富士康不是你的,你今天去打工,明天走了,它不管你,你也不管它。大营街这个情况却不同。集体企业有可能变成家族企业,而家族企业准备交给儿子,村民基本没办法去批评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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