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中国共产党面临的难题
1949年,中国在经历了8年抗战、3年内战后,经济确实到了“崩溃的边缘”。1949年中国有56147万人口,当年粮食总产11318万吨,人均粮食仅有209公斤,油料产量256万吨,人均0.46公斤。即使全部折算成热量,也只有2000大卡。如果去掉因喂养牲畜和造酒以及工业用粮,人均可摄入热量不足1500大卡。
更严重的问题是,当时中国的农业生产能力总体上非常低。即以民国时期最高年份的产量为标准,也不足以让新中国5亿多人吃饱穿暖。(见表3-7)
表3-7 按民国时期最高产量计算,1949年人均农产品[1]
| 年份 | 最高产量 | 按1949年人口平均 |
粮食(万吨) | 1936 | 15000 | 267.2公斤 |
油料(万吨) | 1934 | 606 | 10.8公斤 |
棉花(万吨) | 1936 | 85 | 1.53公斤 |
猪年底数(万头) | 1934 | 7853 | 0.14头 |
羊年底数(万头) | 1937 | 6252 | 0.11头 |
水产品(万吨) | 1936 | 150 | 2.67公斤 |
注:当时的豆类统计在粮食离。油料含油菜籽、花生、芝麻。
在社会主义改造以前的1952年,朝鲜战争接近尾声,剿匪工作基本完成,国内社会安定,经济生活恢复。而且,1952年风调雨顺是个丰收年。但是却并不能让人乐观,离温饱还有很大距离。1952年主要农产品产量大多数已经超过解放前最高,由于解放后社会安定,人口增长迅速,大多数人均产量甚至低于解放前最高年份。(见表四)
表3-8 1952年和三十年代中期主要农副产品人均指标[2]
| 1952年产量 | 解放前最高 | 52年产量/解放前最高 | 1952年人均 | 解放前最高人均 | 52年人均/解放前最高 |
粮食(万吨) | 16392 | 15000 | 109.3% | 285公斤 | 318公斤 | 89.6% |
油料(万吨) | 373 | 606 | 61.5% | 6.5公斤 | 12.8公斤 | 50.8% |
棉花(万吨) | 131 | 85 | 154.1% | 2.28公斤 | 1.80公斤 | 126.7% |
猪年底数(万头) | 8976 | 7853 | 114.3% | 0.156头 | 0.166头 | 94.0% |
羊年底数(万头) | 6178 | 6252 | 98.8% | 0.11头 | 0.13头 | 84.6% |
水产品(万吨) | 167 | 150 | 111.3% | 2.91公斤 | 3.18公斤 | 91.5% |
注:粮食和油料内容同表3-7
人口将迅速增长的预期让一些专家担忧。1955年7月,马寅初先生经过三年的调查研究,认为解放后中国人口的增长率是每年增长22‰以上。如此发展下去,50年后,中国将有26亿人口。由于人多地少,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于是他写成“控制人口与科学研究”一文。提交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讨论。1957年2月,在最高国务会议第十一次(扩大)会议上,马寅初再一次就“控制人口”问题发表了自己的主张。虽然马寅初的看法在大跃进期间遭受批判,但这个主张在当时得到了毛泽东和政府的赞同,并成为一贯的国策。
“人口众多”、“一穷二白”是当时共产党对中国状况的基本判断。虽然从毛泽东开始各级干部对前途都信心满满,但对实际困难情况是清楚的。
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中国是世界上大农业区发生严重自然灾害最频繁,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中国地处欧亚大陆东侧,气流是从西向东流动的。这就形成中国与欧洲不同的气候特性。
欧洲主要农业区大致分三种气候类型。
包括不列颠群岛、法国和中欧的西部,以及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南部和伊比利亚半岛比斯开湾沿岸地区,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的气压形势都是南高北低,基本上受大西洋气团控制。冬季温和,夏季凉爽,气温年较差小,大多数地区年降水量在600—
中东欧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主要受极地海洋气团控制。降水量受地形影响较大,平原地区一般为500—
包括伊比利亚半岛大部,法国地中海沿岸地区、亚平宁半岛、巴尔干半岛大部和散布在地中海中的各个岛屿属于地中海气候。地中海地区所处的纬度正好是大气环流的过渡地带;北面是西风带,南面是信风带,夏季时副热带高压北移,地中海地区在亚速尔高压控制下,天气晴燥少雨。而冬季副热带高压带南移,亚速尔高压退缩到大西洋上,地中海地区受西风的影响,气旋活动频繁,降水较多,气候温和。
欧洲总的气候特征是比较稳定:温带海洋气候区主要受大西洋气团控制,地中海沿岸天气环流是规律性的,冬季湿润夏季干燥很稳定。只有中东欧除了受大西洋气团影响外,还受极地气团影响。但是,毕竟这两个大洋距离不远,对降水影响不是很大。
中国与这个地区的差别是,中国属于大陆季风气候。主要由西南暖湿气流和西北冷空气团两个气流控制的。冬季主要受西北冷空气控制,夏季主要受西南气流控制。来自阿拉伯海和印度洋的暖湿气流从中国川藏、云南方向向东北上行,来自大西洋、极地冷气团在受到西北帕米尔高原、天山的阻隔后,从阿拉山口以北涌进中国,沿着河西走廊向东南。在两股气流大约在宝鸡以东、中国最主要的农业区相遇。而潼关以东主要是平原,很少有因地形隆起形成的锋面降水。主要靠这两股气流冷暖交汇形成降水。中国的主要农业区,尤其是华北、华中地区基本是这两个气流所控制的。
问题在于,印度洋、阿拉伯海与大西洋、北冰洋远隔上万公里,由这么远的气流发生地相汇的位置和结果就很不确定。西南暖湿气流强了,降水就会在黄淮流域长期停滞,造成华北华中涝灾,南部中国少雨。西北冷空气强了,降水就会长期压在长江以南地区,形成严重涝灾,同时北方发生旱灾机会就高。我们可以从每天中央台天气的天气形势中看到这种现象:一个自西南向东北的降水带不断在长江中下游南部与河北中北部见徘徊,除了台风偶尔扰乱一下。两股气流推推搡搡,你来我往,有时几十天就发生强弱转换,有时候几个月势均力敌,但连续一年,甚至三五年的情况也有。上个月还在抗洪,这个月就要抗旱还算是幸事,要是连续两年交汇区不在华北,整个黄河中下游地区就会出现持续干旱。这是中国主要农业区频繁发生旱涝灾害的主要气候原因。
另一个问题依然与中国处在欧亚大陆东部有关。大风自西向东刮了数亿年,西北部干旱区的黄土刮向东部,形成颗粒很细,堆积厚度数十甚至上百米的黄土高原。并在太行山以东形成冲击平原。虽然这个原因让中国人拥有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黄淮海平原,拥有了世界最大的农业区之一,但含沙量世界第一的黄河确实是最容易泛滥的河流。
因此,就中国主要农业区来讲,天上两条龙,地下一条龙,搅得“周天寒彻”,灾害频繁。
正是中国比较特殊的气候特点,使中国农业自然灾害频繁而且严重。数千年来,中国人的所谓“水利事业”,更多的是与如何避免水“害”有关而不是如何获得水“利”。虽然西高东低的地形具备形成自流灌溉系统的条件,但中国古代自秦汉在四川盆地修建了都江堰灌溉系统[3]和关中盆地的郑国渠灌溉系统,整个华中华北再都没有像样的灌溉系统形成。这与古埃及、两河流域的灌溉农业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情况不仅中国人知道,艾奇逊也明白。
薄弱的基础,恶劣的条件,复杂的环境,中国人怎样才能迅速摆脱饥饿呢?
第二节 最后一口烧饼
有两句关于农业的话在中国先后流行。一句是大跃进时期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一句是改革开放后的“焕发了农民种田积极性,中国从此解决了吃饱问题”。当然现在普遍的看法是前一句是荒唐的,后一句是切实的。不过仔细品味一下应该知道,这两句话实际是一个意思:人的精神作用决定了粮食产量。差别无非是“一心为公”的精神力量没有“一心为私”的精神力量大而已。
种过田的人都知道,精神虽然重要,但对粮食增产起的作用并不大。不是胆子大了,积极性高了,粮食产量就能增加。如果还要找一句类似意义的话,那就是“揠苗助长”了。
真正提高粮食产量的只有以下几个因素:扩大和改良土壤、提高耕地的灌溉和排涝能力、增加肥料尤其是现代肥料的供应、培育和推广良种、适度的密植和兼作,提高复种指数、应用科学技术消灭病虫害影响、加强大田管理、在耕作、播种、收获、储存时应用机械技术。
说透了,就是八字宪法:水、肥、土、种、密、保、管、工。不向这八个方面的努力,干劲儿再大,精神头再足,一点粮食也不会多打!
有这样一个老故事:一个人饿了,到街上买烧饼吃。连吃四个还觉得没饱,就买了第五个。等到最后一口烧饼填到嘴里,觉得后悔了:“早知道第五个烧饼就能吃饱,前面四个就不买了!”
现在关于中国人吃饱了的“传说”,基本与这个故事差不多。如果按1982-1983年,也就是联产承包责任制全面完成的时期人均粮食达到360公斤算是吃饱了,可以把这360公斤分成72公斤一个的5个烧饼。那么:
1949年的人均
1959年的人均
1970年人均
1975年的人均
1979年的人均
等到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结束的1982-1983年,把最后一口烧饼填到嘴里,我们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么有效,前面的努力不是白干了吗?”
中国人吃饱的道路上有飞跃,有反复,但毕竟是一步一个台阶走过来的。(见图3-10)
图3-4 1952-2008年中国人均粮食[4]
如果有意识选点,1968-1980年的集体经济时期,人均粮食虽然有所增长,但年均增长只有1.6%。而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的1981年到1984年,人均粮食从325公斤增长到390公斤,并在1983年一举越过温饱线。年均增长6.3%,这是个超高增长速度。自然让人感觉到是“积极性”在起作用。
但这种划分方法不属于对农业产量分析的合适方法。如果取集体经济时期的1977-1979年数据(也是低点到高点),年均增长6.8%,比承包制推行的那几年速度还高。1969-1971年的年均增速也达到6.0%。
由于气候原因,中国粮食产量大多5年左右经历一次丰年和歉年的波动。两三年中从低点到高点的增长并不说明问题。分析农业数据趋势通常用5年滑动平均(把前后各两年加起来的算术平均)数据。
上图人均粮食增长曲线呈现这样一个特点:50年代迅速从解放初的
客观地而不是因为一时政治需要看待中国人从饥饿走向温饱的过程,就不能不正视这组数字。就必须研究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中期人均粮食发生了一次跃升。不研究,不正视这次跃升的原因,既不是对历史的负责任态度,也不利于目前中国农村和农业问题的解决。
客观对中国解决温饱的过程进行描述,应该是:
中国在六十年代后期进入了一个持续30年的人均粮食快速增长通道,并在八十年代初突破了温饱线,持续增长到世纪末。其中六十年代后期至八十年代后期速度尤其高。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提高了增长速度,但并不明显。
从六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后期中国人均粮食产量逐年上升,说明这一时期中国的粮食总产在不断上升,而且一般情况下人口增长速度会趋于放缓。因为只有粮食增长速度高于人口增长速度,人均粮食才能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