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背后照来 ——序艾照民《心与灵的较量》 范正美 历史的曲折和反复，总是惊人地展现英雄的本色和小丑的伎俩，使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谁曾料到，由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中共中央做出专门决定即文革的纲领性指导文件《五·一六通知》和《十六条》，号称史无前例的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通过中共“九大”进行了总结，并且以后写进了中共党史，特别是博得邓小平主动上书毛泽东并作出“永不翻案“的重诺，四海皆知，五洲难忘。然而，毛泽东过世尸骨未寒，就是这个宣誓“永不翻案”者，公然在得把复出不久，便将文革来了一个彻底的否定和嘲笑，把毛泽东推向他领导的大批判的海洋，并且发动了对跟随毛泽东的造反派及支持他们的革命干部的大规模围剿运动，一个不落地大加挞伐。他得意地根据自己做出的行为宣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证明毛主席晚年“犯了严重错误”，所谓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是错误的，以这个理论为指导的文化大革命实践，进而把他和刘少奇当做走资派批斗更是错上加错。为此，他还断定文革把中国国民经济搞到了崩溃的边缘。于是，他宣布取消毛泽东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政治路线，实行他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治路线，并且自称是中共的第二代领导核心，接过毛泽东“改革开放”的口号，实行同毛泽东对着干的“新长征”。于是，主流媒体，文化主流，华夏举国，到处都是对文革的咒骂、苛责之声，非毛、反毛、妖魔文革甚嚣尘上，在许多文人墨客的笔下，“造反派”便是流氓、恶棍、凶残而阴险的代名词。一场亿万群众参加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继续革命实践，变成了毛泽东为了个人争权、弄权的权术闹剧，群众性的流氓痞子运动，空前的历史浩劫。 然而，革命的辩证法从来不让违背规律之人。历史继续前进，实践进一步发展。中国目下，两极分化，阶级对立，信仰丢失，道德崩溃，矛盾重重，危机四伏。社会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的一项一项演变，促使人们渐次进入深刻的反思。鲜明的历史对比，活生生的现实事实，逐渐使人们开悟，资本主义的现实发展，为文革做出了历史的注脚。毛泽东发动和领导文革的初衷，他洞察中国社会发展变化所具有的历史高度，他所做出的“资产阶级就在党内”的理论概括，关于“永不翻案靠不住”、“走资派还在走”的论断，他的思想的前瞻性、理论的彻底性及其思维的逻辑力量与历史的进程，是如此惊人的一致，对于前进过程中未来必然出现的波澜、叛变的科学预见，是那样深谋远虑、明断而清晰，在今天的中国已经一一显灵般应验了，令人信服地表明：毛泽东是一位真正的历史巨人，高瞻远瞩的革命思想家、政治家、战略家，中华民族的新时代英雄。而嘲笑毛泽东的 古云：不平则鸣。在这种情势下，一大批被邓小平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文革积极分子——当年的造反派，冒着再次被追剿的风险，打破只能一种声音说文革的封锁，终于通过各种形式和渠道，发表了关于文革历史的大量回忆文学，见诸于网络和各种出版物。这些当事人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写出来，向人们展示了事情的原委和经过，同以往追思革命战争年代的回忆文学一样，它们也是中国革命史的宝贵历史文献，具有极为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艾照民同志的这部《心与灵的较量》，以当事人的身份，亲身浴血的历史见证，比较具体地再现了哈尔滨第一机器制造厂（简称哈一机）的文革全貌。我读的时候，感到照民的一行行字，其实是蘸着血与泪写出来的，如泣如诉。语言朴实而思想深邃，文字简略而笔触犀利。读来感到灵魂受到莫大的撞击，禁不住落泪，而又极度痛心。我问自己：究竟应该怎么评价哈一机的文革，怎么评价艾照民以及他的同志和战友们的所作所为，他的作品留给人们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财富？ 我和艾照民同志是在1967年一月风暴中认识的。自那以后，我们俩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心同德，始终在一条战线上。在我当时的心中，艾比我小两、三岁，是道地的而又年青的军工企业的产业工人，根正苗红，值得信赖的造反派战友。他的周围，多是年轻人，又集聚着一大批哈一机可敬的老干部、老技术员和老工人，是哈一机造反团的核心骨干。在他的身上，我看到忠诚、质朴、单纯、厚道和仁爱。乍接触，瘦长的身材，两肩下垂，留着短发，一字浓眉，厚嘴高鼻，似乎有点腼腆，但热情洋溢，很有精气神。言语不多，不善对话，但话语总是点明节骨眼，说到要害处。所以，对于哈一机的问题，我总是特别注意倾听他的意见，进一步比较别人的看法，拿自己的主意。当然，他也很尊重我，在许多问题上，愿意问取我的意向。这不，他的回忆录，要我为它命名、写序，并帮他修改总成。 纵观艾氏全书，我认为他的回忆录，应该名之为《心与灵的较量— —哈一机文革的血泪记忆》，最为贴切。这是出自这样两个考虑：一是文革从一开始就是意识形态、上层建筑领域的大革命，它的一伸一展，一波一折，一时一事，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无不经受过不同程度的撞击，直到现在有关文革的理与义、干与群、革与保、压与反、合与分、过与责、事与史、经与训，还在中国人心境、灵魂中不息地较量着，并且会随着历史发展而越来越深沉，也越来越尖锐。二是艾的回忆录所述历史，尽显哈一机特点，直逼人心、人性和灵魂，通篇贯注着正义与邪恶、爱与憎以及对历史、对自己的反省、解剖的精神，并不时对自己、对同志、对社会发出心底的呼号，成为本书写作最为显著的基本特点。不为读者所知的是，艾老弟的初稿未完，不幸得了脑梗，而且几度复发，几乎致命。每次稍好一点，他就又噙着眼泪，拿出稿子，拖着病体，一字一拐地、艰难地继续写下去，终于在他儿子——艾雷的帮助下写完全搞，最后交给我帮他骏稿。其始其终，其情其景，读者可想而知，支持他的正是他那股子永不气馁的革命精气神。 读完艾老弟的《心与灵的较量— —哈一机文革的血泪记忆》，我感慨莫名，似乎难以言表，使我很快联想有关法国革命的两部著作。一是法国大文豪雨果的《悲惨世界》；二是法国作家菲·邦纳罗蒂的回忆录《为平等而密谋》。 雨果作为伟大的文豪，他的成就并不单是他的文笔，他留给人们的鸿篇巨制，更重要的是他在著作里所阐发的，他的平民之心、人类之爱，对平民百姓悲惨世界的鞭挞和揭露；是他那颗心、那种爱的思想、理念和追求；是他对人类正义、革命的理解和赞扬；对人性、理性的痛悟和呼唤；对剥削制度下所谓法治的虚伪，并造成阶级压迫、罪恶的批判和诅咒。每一个有良知的读者，读了他的巨著，无不感到心灵的震撼，接受一次深刻的脑的洗礼。 菲·邦纳罗蒂的回忆录《为平等而密谋》，同样以法国革命为背景，力求真实地追忆平等派，投身于为人民大众的利益斗争的漩涡，出生入死地战斗的历史过程。其文笔和文学影响力不能与《悲惨世界》同日而语。但是，它再现了“法国紧接在共和国成立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便是在下面这两种人间所爆发的持续不息的纷争：一方是财富和等级的维护者，另一方是平等之友即人数众多的劳动者阶级的朋友。”（《为平等而密谋》，上册，第16页，商务印书馆，1997年·北京），所以，在政治思想理论上产生了重大影响，成为共产党人研究空想社会主义的重要资料。将他的这些话，对比我们现实的中国，不是最好最生动的写真嘛！ 我认为，这两部书为我阅读和理解艾氏回忆录，打开了思想上的灵结。希望我们的读者，也不妨一试。 雨果在《悲惨世界》第六卷第一章里通过对修道院的描述，从叙述院长和来访者的观察关系的角度，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命题，同时也道出了一个普遍的真理，揭示了一些人宣扬的所谓“普世价值”。这就是人类看问题的“脚位”。他这样写道： “光从你的后面照来，使你看见她（院长）是在光明里，而她看见你是在黑暗里。这样的布置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悲惨世界》，上，第47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李丹，方于译，2003.3。着重号为本文作者所加）。我认为，这应该成为我们观赏一切事物的前提。如果不借助于光照，便什么也看不明白，眼前只是一团漆黑。站在光从你的后面照来的这个脚位看待世界万物人情，就会分别清与浊、明与暗、进与退、真与伪、美与丑、民主与专制，如此等等。 菲·邦纳罗蒂在书中这样写道：平等“这样一种社会制度，是古往今来那些真正的圣贤之士所梦寐以求的目标，它在各个时代都有一些知名的捍卫者。这些人士，在古代有如米诺斯、柏拉图、莱咯古士以及基督教的倡导者；而在近代则有托马斯·莫尔、孟德斯鸠和马布利。”“一旦活跃在革命舞台上的各个政治派别的意图可以被捉摸到的时候，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便趋附于利己主义制度的倡导者，至于那些心地纯洁的人，在正直思想指引下，必然地要致力于追求平等制度的彻底胜利。”（《为平等而密谋》，上册，第18页，商务印书馆，1997，北京）多么美好的大彻大悟：追求广大民众的平等是人间正道。当年的文革，正是中国青年以及为之相助的其他人民群众，在毛泽东思想指引下，为着中国平民民主制度不变而战。只有站在这样的高度，才能理解那位通今博古的毛泽东，理解那段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理解那些舍私赴命、出生入死的广大中国青年以及其中的造反派。 我就是本着把光调到我的后面、圣贤之士把追求民众的平等视为高于一切的理念，来看待艾老弟的这部作品的。从表面看来，艾着重写的是他们厂子文革中的武斗。给人的印象，似乎哈一机的文革，除了武斗就没有别的作为了。但是，一旦我们站在这样双重理念的脚位上，就能读懂这部作品、也能读懂作者。这样，我们就看到了当时的这位热血青年、现时的老艾头，以及他的同志们、同事们，是多么淳朴、真诚、仁爱。心地红灯照人，行为光明磊落。他们所说的话、他们的所作所为，他们所要进行的抗争、论辩。懂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逼上梁山”，正道出了革命造反是高压路线压出来的真谛，必然得到造反有理、革命无罪的感同身受。 武斗不是革命造反的产物，而是走资派、修正主义者、一小撮阶级敌人和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模糊和转移人们的视线，改变斗争大方向，把水搅浑，以逃避人民对他们的揭发批判，而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必然产物。同时，也必须看到，在造反派革命队伍中，包括工矿企业的工人，主要成分是大中学校毕业或正在上学的学生，大多数人是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并不都具有无产阶级世界观，又缺乏政治斗争经验，热情有余，理性不足，感情色彩很浓。在当时情况极为复杂的情况下，上述几种人们利用或煽动小资产阶级革命的狂热性、急躁性和动摇性，推波助澜，无政府主义、个人英雄主义、小团体主义等各种机会主义因此成风。追求名利者，慕官向上爬或钻营投机，经不住当权派的封官许愿或经济主义等手段的拉拢；不注意学习和思想改造者，则在得势之后，自以为是，唯我独尊，唯我独左，尾巴翘到天上；私心占上风者，则借机图报复、泄私愤，公报私仇；还有任人摆布者，捕风捉影，如此等等。不同组织正是由这些人牵头，便构成了五光十色的图画。加上整个文革运动，是在不断总结群众斗争经验的过程中摸索着向前推进的，也必然波澜起伏。这就是当时中国文革的万花筒。透视这样的画面，我们就进一步看清楚了文革中，正义和邪恶、人和非人、人性和兽性的曲折斗争，从中悟出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的重要性、必要性和艰难性。看到大民主运用需要诸多条件。也能理解革命过程是多么曲折、复杂、多变，以及局部和全局、整体与部分、个人利益与阶级利益的关系。同时还会理解，在政治斗争中，各方一些主要人物甚至其主要的参谋助手的思想、性格、工作作风和工作方法，常常起着特殊的作用，影响甚至改变整个历史过程，以至于革命的生存和命运。特别值得重视的是，两面派问题。中国文革中出现的打倒一切、全面内战的历史之“谜”——我们的最高领导包括毛泽东、周恩来在内，以及我们这些革命造反派，正是上了那些善于见风使舵的两面派的当。他们利用人心的两面性，当面唱赞歌，背后施诡计；信誓旦旦发毒誓，瞒天过海；当面是人、背后是鬼；接过革命的口号，把革命引向歪门邪道。这是历史的开悟，正是全国人民和无数革命造反派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所有这一切，读者们在本书的阅读中，将会看得十分分明。 雨果说得多么好啊： “法国革命只不过是一种用利剑武装起来的理想，他挺身猛然一击，在同一动作中关上了恶门也打开了善门。”“它解决了问题，宣布了真理，消除了瘴气，净化了世纪，替人民加了冠冕。”（《悲惨世界》下册，第999页，人民文学出版社，李丹，方于译，2003.3。） “精神的眼睛，除了在人的心里，再没有旁的地方可以见到更多的异彩、更多的黑暗；再没有比那更可怕、更复杂、更神秘、更变化无穷的东西。世间有一种比海洋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天空；还有比天空更大的景象，那便是内心活动。”（《悲惨世界》上，第226页，人民文学出版社，李丹，方于译，2003.3。） “革命力量是不可能受到真正的挫败，天理如此，革命力量迟早总要抬头……你要了解革命是什么吗？称它为进步就是；你要了解进步是什么吗？管它叫明天就是。明天一往直前地做它的工作，并且从今天它已开始了。而且很奇怪，它从来不会不达到目的。……滑铁卢想阻挡时代前进，时代却从它头上跨越过去，继续它的路程。那种丑恶的胜利已被自由征服了。”（《悲惨世界》上，第35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李丹，方于译，2003.3。） 你和我，还有他（她）；昨天的中国，今天的中国；过去的世界，现实的世界，不正是这样吗！ 是为序。 范正美 2011·4初稿，2012·3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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