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会硬着陆吗？

编注：这篇对话录反映了在国际上有一定知名度的两名资产阶级经济学家目前对中国经济的看法，有一定参考价值。

近日，中国经济问题专家帕特里克•舒瓦内克与安德鲁•别特森就中国经济在2012年是否会遭遇“硬着陆”的问题通过电子邮件进行了一次辩论。英国《卫报》于3月22日发表了这次辩论的电子邮件记录。

舒瓦内克：

          关于中国硬着陆的问题，有两个既相互联系、又有区别的方面。第一个方面，是说中国的经济增长可能急剧减速，比如下降到每年7%。第二个方面，是说可能发生某种金融危机。我认为，已经有迹象表明第一种硬着陆可能发生。至于第二种硬着陆，其风险也远比一般人们所认为的要大。

          在过去几年里，中国的经济增长主要来自于依靠廉价信贷而形成的巨大投资繁荣。除非中国在出口方面的需求发生巨大增长（这是极其不可能的）或者中国经济向国内消费支出方面大幅度倾斜（谈论这种倾斜要比实际上做到这种倾斜容易得多），要实现8%至9%的增长速度，投资就必须继续一往无前地增长下去。

          问题是，所有这些廉价的信贷都成了坏债，并且导致通货膨胀。国有银行系统可以让坏债继续留在资产簿上，但是越是采用借新债还旧债的方法，就越是缺少资本用于给新项目融资。要维持投资增长的唯一办法，就是大幅度增加新的信贷。但是这会导致通货膨胀，引起经济扭曲。

          中国领导人现在处于进退失据的状况，要实现某些目标，必须放弃另外一些目标。货币供给的增长速度仍然十分慷慨，但是已经不能满足需要。房地产市场在崩溃。雄心勃勃的公共工程计划（如城市地铁）因为缺少资金而搁浅。

          中国经济去年增长9.2%，其中5个百分点来自固定资产投资。如果中国今年与去年建设同样多（但不是更多）的新公路、新桥梁、新港口、新机场、新高铁线路、新公寓、新别墅，等等，而这是绝对惊人规模的建筑工程量，那么中国的经济增长率将下降到4.2%。按照任何定义，这都属于硬着陆。

别特森：

          你认为，投资紧缩是可能造成中国经济增长急剧减速的主要风险，这是正确的。确实，中国经济产量的大约一半用于投资。所以，如果投资增长率为零，仅仅由于算术的原因，中国经济增长也必然大幅度下滑。问题是，投资增长率是否会下降到零。在这个问题上，我不认为你的论点是有说服力的。

          推动中国投资增长的，不仅仅是来自国有银行系统的信贷供给，而且还有由投资机会所引起的巨大需求。中国面临着巨大的城市住房短缺（估计共缺少7000万套住房）、区域性电力短缺以及世界上最拥挤的铁路系统，更不必说成千上万的制造业企业正在加速进行自动化以抵消劳工成本的上涨。一句话，中国在数不尽的方面可以进行有用的投资。

          其次，认为中国的投资正在崩溃，是不符合事实的。在经历了2009-2010年的巨额财政刺激以后，中国的投资周期确实在经历一个校正的阶段。2011年的第四季度，固定资产投资与前一年同期相比的实际增长率下降到了15%。投资增长速度放慢，恰恰是由于政府试图使经济减速。2009年的财政刺激项目是一次性的，不会再重复。金融管理部门对信贷增长加以控制，以防范通货膨胀和金融风险。货币供给增长速度从2009年中高峰时的近30%下降到了2011年1月份的12%。在我看来，这是由货币紧缩政策所引起的周期性减速，而不是硬着陆或危机。

舒瓦内克：

          像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自然可以进行很多有利可图的投资。但是，有很多比中国发展水平更低的国家，多年来浪费了大量投资并最终陷入经济困境。

          房地产市场的崩溃，以及越来越多的银行贷款不得不靠借新债还旧债的方法勉强应付，这就说明，过去几年的很多投资没有得到回报。中国上一次遭遇信贷泡沫，是在九十年代，最后有35%的贷款成为坏债。问题不在于中国，而在于低效率的国有银行和国有企业。

          当然，中国的政策制定者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试图约束信贷增长。但是这样会造成两方面的问题。首先，信贷紧缩的负担不成比例地落到私人部门头上，而私人部门是整个经济中最有效率的部分。企业家们不得不支付形同敲诈的利息率，否则就完全得不到贷款；而符合政治需要的项目却仍然可以按照优惠利率得到资金。

          其次，虽然中国的经济管理者确实限制住了正式渠道的信贷，银行以及投机者们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绕过正式渠道的限制。去年，账面以外的“影子银行”经历了爆炸性增长。比如，银行将问题贷款重新包装为投资产品，然后出售给公众。在若干城市，比如温州，有人自杀，有人逃亡国外。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是如此。金融失控的风险比人们一般所想象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