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九一八”，不同的民族主义

4、当代宣扬民族主义的本质

我们已经简要分析了“九一八”之后全国范围内的民族主义浪潮和中共30年代中后期到40年代后期的民族主义理论与实践。无疑，在民族矛盾上升到社会的主要矛盾时，宣扬民族主义的性质是顺应历史潮流，是救亡图存的，因而是进步的。

那么好了，我们该如何看待当今“九一八”纪念日以及相似的纪念呢？它宣扬的民族主义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呢？是单纯的民族主义，还是其变种？它是一种阶段性策略，还是其本身的目的呢？

首先我们要分析一下具体的时代环境。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总体经济水平确实提高了一大截。名义GDP、国际化程度和军事力量的提高显得尤为突出，而贪污腐败、贫富差距和社会撕裂则与之并驾齐驱。还要瞩目的是政府的强势与人民的无权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往往利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口号淹没一切质疑的声音。近些年来，民族主义的宣传变得甚嚣尘上，成为另一个淹没质疑的强力工具。

先谈谈一些经济问题。按照官方的说法

“按2011年的贫困标准(农村居民家庭人均纯收入2300元人民币/年)，中国还有8200万的贫困人口。2016年贫困线约为3000元，2015年为2800元。”而新华社在2015年发布的通稿中写道，“2011年，中央大幅提高我国扶贫标准，当年农村贫困人口数量从2688万人增加到1．28亿人。截至2014年底，我国仍有贫困标准以下贫困人口7017万人。”官方公布2015年人均GDP达到5.2万元，人均可支配收入21966元。且不论这个“人均”的具体含义，相信大家都能理解。即使这个明面上的数字，在当代社会中能有多少购买力呢？ CPI指数赶不上现实中物价的蹭蹭上涨，而工资增长率又赶不上CPI指数。几千万人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其他几亿人又在为房子、教育和医疗疲于奔命。允诺的“共同富裕”早就在人民的呼号和愤恨中被诅咒。

那么经济发展的成果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但是，民族主义的宣传起到了抚慰和欺骗作用。我们知道，民族主义最擅长的就是拿“共同体”和“利益一致”等等幌子来愚弄人民，仿佛人民真的是国家的主人，仿佛只要国家富强了民族复兴了、从而人民的生活就会自动变得更好。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杨改蓝们，是否一想到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中国富豪，就会激动地大喊“我们的生活多么美满”呢？蜗居在北四村的人均几平米的蚁族们，是否一想到北京九大别墅区，就对“共同富裕”的梦想顶礼膜拜呢？此外，民族主义宣传还告诉人们：“你们现在生活的不尽人意只是改革的阵痛，是在实现中国梦的道路上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民族都复兴了，你们还能被落下么？好好干活，放宽心态，再等等吧，你难道对实现民族复兴梦没有信心么？” 各位读者，请自行体会，这里不再赘述。

仅从新华社公布的数字看，2015年中国军费支出将达到这一数字应增至8890亿元左右，相比2005年（2475亿）已增长3.6倍，近乎翻了两番。虽然2015年中国军费10%的增幅相较去年的12.2%、2013年10.7%的略有下降，但仍延续高位增长态势，军费总量继续稳坐世界第二把交椅。有人说随着中国经济的增长，军费增长是一个自然的趋势，这也是对前面三十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而忽略军力发展的“补偿性支出”。但是我们可以看到，从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中国的经济奇迹就再难维持下去，2015年连7%的名义增长率都守不住。2016年的形势似乎要更加严峻。也就是说，中国在经济发展的逐渐放缓的时期，军事支出反而逆势增长。别忘了，这还仅仅是公布出来的账面开支。也就是说，在全国经济形势如此不堪的环境下还谈“补偿”军力发展，那么就需要战忽局出面解释解释了。有人便又辩称说，中国的总体战略是防御性质的，并且走的是和平发展道路。

（网传：分别是缅甸科科群岛、巴基斯坦瓜达尔港、孟加拉吉大港、柬埔寨苦克莫岛、所罗门群岛所属比卡齐克亚岛、法属土阿莫土群岛、泰国宋卡中泰联合基地、迪索布伦奥尔岛）

总设计师早已在三十多年前预言，世界大战短时间内打不起来；官方十几年来对世界局势的基本看法也是一致的，“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主题”。那么，在“和平与发展的时代”，这样大幅度的增加军费和发展军备不会是为了更有效地从海外撤侨，也不会是为了去太平洋旅游时防范海盗，而是切切实实保护日益膨胀的海外利益。

在全球经济萧条的大环境下，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都纷纷寻找出路。它们除了削减国内福利、重新推进工业化以及奉行贸易保护战略，在控制原料产地、争夺海外市场和资本输出等领域方面也是打得不可开交。中国的资本集团苦恼于国内狭小的市场和过剩的生产，纷纷携带大量资本闯到世界各地，成为西方资本的强大竞争者。拉丁美洲与非洲被视为西方传统的殖民地（二战前是彻底的殖民地，战后是经济殖民地），但中国资本的涌入动摇了它们的地位。甚至说，这些发达国家都接受了中国大量的投资。2015年中国（应包括香港）对外投资流量已连续两年超过日本，达到1180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实际投资存量也超过日本、法国、德国、英国，突破一万亿美元，也仅次于美国；而且2016年初的两个月势头更加凶猛，按照这样的扩张速度，投资流量五年内能赶超美国，投资存量十年内能赶超美帝，跃居全球第一。“十二五”期间(2011-2015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规模是“十一五”的2.3倍。除了直接对外投资，2015年中国对外承包工程业务新签合同额达2100.7亿美元，同比增9.5%；2015年中国企业共实施的海外并购项目593个，累计交易金额401亿美元(包括境外融资)，几乎涉及国民经济的所有行业。巨大的对外投资和贸易额可窥见一斑。

总的来说，中国的资本集团一方面不断对外输出大量资本和商品，怎样实现其利益是重中之重的问题；另一方面又面临来自其他资本国家的竞争和排挤，甚至面临军事冲突的威胁，这种威胁在全球经济危机的蔓延和持续下变得越来越大。这无疑需要更强力的军事力量保驾护航。

  但是只靠政府层面的军力毕竟还不够，如果资本集团能够发动更广大的社会力量充当马前卒，那就大大增强了自己的争夺利益的实力和底气。因为它们不可能愚蠢到把自己的私利昭告天下，于是就不得不披上更隐蔽更光彩的外衣。靠补贴经济利益来驱使毕竟是成本不菲，靠给予政治权利的收买毕竟是不稳定的因素，是危险的。那么，他们想到了一个好帮手，那就是民族主义。

这个国家有着悠久的文明历史和传统文化，有着百余年屈辱的被殖民历史，有着激荡的民族独立与解放的峥嵘岁月，有着近三十年社会主义下的共同建设新中国的集体记忆。当局可以利用在传统文化、民族奋斗、集体主义的旗帜下招揽起他们需要的支持力量，又能用民族主义的宣传和教育模糊国内的阶级矛盾，欺骗他们眼里永远“不明真相”的群众，还能秉着“民族大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削弱自己的反抗力量。多少对解决中国近几年维稳军费超过国防经费的问题有帮助。

有着如此一举多得的功效，真是当局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当年蒋介石就把这张牌打得得心应手。这是对内的维度。

另外，在对外关系维度上，民族主义很可能成为统治阶级驱使劳动人民为其在国际对抗中流血牺牲的罪恶帮手。因此，我们必须辨明，它到底与什么结合在一起，它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它到底为谁的利益服务。在第一小节里，我们区分了民族主义的两种分支：一是争取独立解放的民族主义；二是与帝国主义结合在一起，助纣为虐的民族主义。“九一八”正好完整地给我们展示了两种分支的深刻差异。在为“中华民族”的觉醒而感动的同时，大家经常忘记这样一个事实：那一刻，日本的民族主义也正好进入了高潮。在本国的统治阶级的疯狂煽动下，多数日本民众掀起了大规模的抗议“中国暴行”的舆论，强烈要求政府采取强硬立场，“狠狠教训支那人”，从而狂热支持本国政府的战争计划。日本民众狂热参与了入侵中国的战争，但他们也是受害者。我们除了仇恨他们的暴行，也同情他们被支配的悲剧。这种给帝国主义当爪牙的民族主义，不仅残害被侵略国的人民，也残害着自己国家的人民。

结语：

如果我们对本国政府宣扬的民族主义不加甄别地接受、乃至为其摇旗呐喊，就很可能陷入了盲目和自发。无疑，我们应该为八十五年前兴起的民族主义思潮感到振奋，但绝不能接受它被移植到时代环境截然不同的今天。那时中国还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半殖民地，而现在，至于说仍然是列强的经济殖民地，还是逐渐变成帝国主义链条的一环，或是既不侵犯他国、又免受他国欺凌的正常国家，想必读者心里已有答案。另外，共产党的共产主义理论在根本上是不能与民族主义相融的，其民族主义理论与实践被证明只能是一种阶段性的策略。如果民族主义成为党长时间的基本指导思想，那么是令人深思的。本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帮助读者理解在不同时期不同条件下民族主义的实质与形式，清醒地对待生活中无处不在的民族主义现象和宣传。它们有时候会显得露骨，但大多时候会深深隐蔽，是潜移默化、不易察觉的。诸君不可不以此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