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伤痛 佛山地区外来女工多来自广西、四川、江西、湖南等地,她们携家带口,以家庭为单位打工谋生。 在聚集着电器、五金、陶瓷、家具、纺织等行业的佛山,“开机器”成为最常见的岗位,一些工厂甚至特别注明开机器要女工。“因为女工手脚麻利,服从管理,而且没有埋怨。”王林合说。 事实上,只差6天,黎日连就要辞掉电器厂的冲压工作了。高强度、连着加班11个小时,她吃不消。 不过,她还是被冲压床压伤,失去了右手食指、中指,左手食指及中指前端。 伤口愈合后,她收起了婚戒,不再戴到手上。 她的性情也发生了变化。 “之前我很喜欢拍照,出事之后就尽量不拍了,丑。”她拿着两本旧相册,反复翻着看,里面有年轻时的照片。 现在她喜欢穿鲜艳的衣服。她说,倒霉过,穿有颜色的,旺一下自己。 连续一年她每天为工伤赔偿的事情烦心,她经常忍不住在家发脾气,想摔东西。 家里的氛围悄然改变着,连续十多天,除了吃饭,丈夫很少和她交流。“一天话都说不了两句。”她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个人不出声地流泪。 邓燕对剥洋葱说,这样的事情看多了,她的一个老乡受工伤后,丈夫经常10多天不回家,工伤赔偿的钱也归丈夫支配。 王林合解释,工伤女工,会更加依附于丈夫与家庭,因其失去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在家庭中的位置普遍低于受伤前。 受伤后,郑琳13岁的小儿子不再和她一个杯子喝水,也不再吃她碗里的菜。 郑琳觉得很委屈,但更多的是歉疚。 她的大儿子已经25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4月份,大儿子将交往了半年多的女朋友带回了家。郑琳早早从市场里买回了菜,特意做了红烧排骨。 吃饭时,郑琳摘了袖套,左手拿筷子,只有一根大拇指的右手扶着碗沿。 “阿姨,你的手怎么了?”女孩问。 “被机器搞到了。”郑琳回答。 女孩吃过饭后匆匆离开,郑琳硬塞给了女孩600元。她希望婚事能成,但女孩离开后却渐渐与儿子断了联系。 手伤愈合后,郑琳想要去找一份工补贴家用。她去了一家快递公司,起初她把受伤的手藏在口袋里。快递公司的人开始很热情,说45岁的人也招,但当她把右手拿出时,招工的人沉默了,拒绝了她。 上下班高峰期,郑琳经常一个人爬到楼顶,“看着别人匆匆忙忙上下班,又羡慕又嫉妒。”她望着街对面新开的超市,陷入沉思。开个小超市,是她一直的梦想。 郑琳望着街对面的超市陷入沉思。开个小超市,是她一直的梦想。新京报记者王佳慧 摄 告别不了的过去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珠三角作为中国改革开放中中国经济腾飞的起点,在“三来一补”的贸易形式刺激下,很快成为“世界工厂”。 以郑琳、邓燕为代表的产业工人,涌向这里,成为流水线上的一员。她们背井离乡二三十年,打工的城市成了熟悉的家。 不过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转型升级,珠三角地区传统劳动密集型行业正在失去赖以生存的优势,大量工厂倒闭、外迁。 佛山一名服装企业的老板向媒体抱怨,公司如今的运营要远比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时吃力,“国内70%服装加工厂以外销为主,今年受到的最大冲击是来自于东南亚国家的竞争。” 广东省长朱小丹也承认,现在广东制造业的发展面临着很多新的挑战,一是发达国家回归制造业的行动,二是东南亚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低成本竞争,这是“两方面的挤压”。 美国波士顿咨询集团发布的《全球制造业的经济大挪移》报告显示,目前中国的制造成本已经与美国相差无几。 只是,伴随中国经济的腾飞,郑琳她们很多成为工伤女工,失去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她们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在曾经打拼过的城市里生存。 “回农村不像城市里设施多,养猪下地的活儿更难做。”邓燕看着自己断掉的整只手,甚至有些羡慕只少了几根指头的工友。 乡村是联系更加紧密的熟人社会,这让郑琳喘不过气。春节时,她去给家族里年迈的老人做寿。老人对郑琳说,“你现在就成了一个残疾人了啊。” 做寿热闹,几个生产队凑了整整60桌吃饭,郑琳躲在屋内,没有出去。她害怕了熟人之间反复的关切问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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