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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2019-10-17 22:03|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8386| 评论: 0|原作者: 王绍光|来自: 察网

摘要: 正如雪瓦斯基指出的那样,如果有产阶级得不到对其财产权的保障,他们是拼死也不会接受民主的。资产主义社会的民主说到底是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妥协的产物。

自由民主 (Liberal democracy)

现在人们听“自由民主“听多了、听顺了耳,往往以为“自由”与“民主”两者互为前提,不可分割。其实在很长时间里,这两者不仅被认为是不同的,而且被认为是相互对立的。

古典自由主义者在反抗君权、神权和封建贵族体制方面的确不遗余力,但他们争取的更多的是新兴资产阶级参与政治的权利,而不是真正的普选权。自由是好东西,不过自由主义者未必有兴趣争取所有人平等享有自由的权利,并把民主当作自由的敌人。

贡斯当(1767-1830)是十九世纪早期法国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他便把“无限的人民主权”看作一种邪恶。有人把边沁(1748-1832)誉为“英国大众民主的理论奠基人”,但他主张将选举权限制为受过教育的男性成年人。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公元1748年2月15日—公元1832年6月6日)是英国的法理学家、功利主义哲学家、经济学家和社会改革者。他是一个政治上的激进分子,亦是英国法律改革运动的先驱和领袖,并以功利主义哲学的创立者、一位动物权利的宣扬者及自然权利的反对者而闻名于世,创造了国际化(International)一词。他还对社会福利制度的发展有重大的贡献。

比他稍晚一点的托克维尔(1805-1859)敏感地意识到,伴随经济繁荣、教育普及程度扩大、交通和通讯速度加快、以及人口流动性提高,民主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他因此曾劝说保守派接受逐步扩大的选举权,不过他的理由是,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设法影响民主未来的走向。在《美国的民主》一书中,自由与民主的矛盾成为其中心议题。他相信,大众中蕴藏着一种危险的文化倾向,直接威胁个人自由。正是托克维尔发明了“多数暴政”这个被后世自由主义者念念不忘的字眼。

活跃于十九世纪中叶的穆勒(1806-1873)也感到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民主风潮,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把民主看成一个好的政治制度。宪章运动带来的骚乱和托克维尔关于“多数暴政”的论述使他对可能出现的工人阶级统治心藏戒心。为了避免所谓“假民主”,他提出一套措施限制工人阶级的影响,包括赋予知识阶级多于一票的权利。与穆勒几乎同时的小说家福楼拜(1821-1880)对民众也十分恐惧,他说得有点赤裸裸,“今后的剥夺个人自由的将不是专制君主,而是民众”。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约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1806年5月20日-1873年5月8日),英国著名哲学家、心理学家和经济学家,19世纪影响力很大的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家,支持边沁的功利主义。他一生以新闻记者和作家的身份写了不少著作。约翰·穆勒是孔德的实证主义哲学的后继者,他把实证主义思想最早从欧洲大陆传播到英国,并与英国经验主义传统相结合。在哲学方面的主要著作有《论自由》(1859)。

自由主义者对民众的恐慌,再加上保守派对民众的敌视使得享受选举权的人在很长时期里局限于少数经济和知识精英。财产资格、识字程度和其它种种限制把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动人民排除在选举大门之外。有产者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财产权,所以他们最害怕的就是无产者或少产者能参与重大政治决策。

法国革命够激烈了,但涉及到财产问题,其领导人的立场是相当清楚的。《人权宣言》和《1791年宪法》的执笔者西哀士倾向于将选举权限于纳税者,把所谓家仆、流浪者、乞丐、妇女统统排斥在外。当时法国有2700万人口,1791年只有400万男性公民享有选举权。1793年的激进宪法把选举权扩大到所有男性公民,但从没有付诸实施。1795年宪法倒退,恢复财产权为基础的选举权,并更加严格,仅限于少数相对富有的资产者和纳税人,结果选民下降到10万人左右。1848年二月革命以后,在工人阶级的压力下,第二共和国实行普选制。但1850年5月,制宪议会为防止工人阶级和小资产阶级执政,取消普选权。直到第三共和国时期,法国才确立了男子普选权。法国妇女得到选举权已是1944年的事了。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1944年法国女性要求取得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1688年光荣革命后200年,英国始终是少数上层精英专政。1832年议会改革以前,有选举权的公民只占总人口的3.1%。经过改革,选民人数也只占总人口的4.5%。这令正在兴起的工人阶级极度不满,1838年,以争取男性普选权为目标的宪章运动开始。在此后十年里,宪章派一次次动员民众向议会请愿,但屡屡遭到镇压。虽然宪章运动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其产生的压力迫使英国于1867年实行第二次议会改革,将选民人数增加到成年居民的15%左右。男子普选权的实现要等到1885年。再过40多年,到1928年,英国妇女才获得选举权。在这整个过程中,英国的自由派――辉格党人(后来并入自由党)一直是强烈反对民主的。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宪章运动是1836—1848年英国工人们为得到自己应有的权利而掀起的工人运动,宪章运动的目的是,工人们要求取得普选权,以便有机会参与国家的管理。“普选权问题是饭碗问题”,工人阶级希望通过政治变革来提高自己的经济地位。他们把自己的要求以《人民宪章》的形式发表。

其它西方国家的情况是大同小异。英国工党领袖拉斯基回顾这段历史时,说了一段话可谓一针见血:“自由派的理想是让中产阶级分享方方面面的特权,而让无产阶级留在锁链中”。

多元民主 (Pluralist democracy)

既使实现了普选权,代议制在多大程度能让人民当家作主呢?美国号称民主,又是普选权落实比较早的国家,但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人们却发现了那里存在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政府”,由政治老板们从幕后操纵选举和政党,而这些老板们本人既不是选举出了的,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在他们操纵下选出来的人当然也好不到那里去,结果就有了马克吐温那句著名的俏皮话:“美国唯一明显的犯罪团伙就是国会”

除了美国以外,其它那些自称“民主”的国家也差不多。因此,人们为当时的那些“民主制”起了很多绰号,如 “公爵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dukes), “铁哥们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pals),或“银行家共和国”(the republic of bankers)等等。

这种情况迫使人们调整对以代议制为特征的民主的认识。1908年,Graham Wallas 写了一本题为《政治中的人性》的书,他在前言中说,“看来关于最佳政府形态的争论已经结束,代议制民主明显胜出”。但他同时感到,这种民主有什幺地方不对劲,因为“一度附在民主上的光环早已消失了”。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其实,无政府主义者普鲁东早就断言,代议制根本不是民主。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他的这个判断开始得到越来越多不同派别人士的认同。例如,韦伯发现,“不管是民主制还是非民主制,政治都是少数人的游戏”。费边社成员G.D.H. Cole打趣地说,“19世纪最大的发现就是所谓民主政府根本不会给普通民众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意大利经济学家帕累托和思想家马斯卡提出了他们的精英理论和所谓“寡头统治的铁律” (“Iron laws of oligarchy”)。在他们看来,不管是什么政体,民主也罢,不民主也罢,最终都是由一小撮精英分子支配。如果说代议民主与其它政体有什幺区别的话,那就是民主是一种披上了伪装的寡头政治。

寡头政治十分难听。但不实行寡头政治,有产者又放心不下。林肯曾将民主定义为“民治 (by the people),民有 (of the people),民享 (for the people)。但有产者认为民治是危险的,因为民众常常感情用事,欠缺理性判断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重新定义民主,让人们觉得经过某些程序产生的寡头政治其实还不错。

熊彼特的建议完成了这个转换。在1942年出版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和民主》一书中,熊彼特批判了所谓“古典民主观”,而给民主下了一个程序性的定义:只要一个政治制度允许定期的竞争性选举,它就是民主的了。在熊彼特看来,原来的民主观把人民放在首位、而把他们对代表的挑选放在第二位是不对的。他将两者的地位对调了一下:把选举代表放在第一位,而把人民的决定权放在第二位。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熊彼特(1883~1950),奥地利裔美国经济学家。当代资产阶级经济学代表人物。熊彼特对资本主义长期发展趋势、经济学说发展史等方面进行了广泛的研究。他用创新理论解释资本主义的本质及其发生、发展和灭亡创新通过扩散,刺激大规模投资 ,引起高涨,一旦投资机会消失,经济转入衰退,从而创新产生资本主义生产的经济周期。经济进步会使资本主义自动进入社会主义。他的学说随科学技术进步在当前受到了更多学者的重视。

经过这么一掉换,民众参与政治的作用便被限制在四,五年选一次政府的范围内了。民主即是让人民在几个相互竞争的精英团体中进行选择。只要有对领导权的竞争,或政治精英对选票的竞争就算民主了。这样的“民主”被化约为几个政党之间的选举竞争(程序民主),至于人民是否真正能当家作主则显得不重要了。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流行的多元民主理论也是一种对精英民主的辩护。为了对以往的“乌托邦民主理论”或“大众民主”(populistic democracy) 理论釜底抽薪,多元民主理论首先试图消解“人民”这个概念。据说社会上根本就不存在“多数”,只有许多“少数”。既然没有构成多数的“人民”,哪有会有什幺“民治”呢?但将人民分解成许多“少数”还要避免与马克思主义的“阶级论”沾边,于是民众不是被分解成“阶级”,而是被分解成“利益集团”。民主不是要发现共同的公众利益,而是为“利益集团”之间的竞争提供一个舞台。

但利益集团不也是被精英们把持的吗?那到头来不还是寡头政治吗?多元论者的回应是,利益集团之间的竞争使得没有一个单独的精英团体能够垄断政治决策,因此,便不存在所谓“寡头统治的铁律”。以多个精英团体竞争为特征的民主政体,叫做“多头政体”(Polyarchy),它既可以防止独裁统治的出现,又可以防止暴民政治的出现,对有产阶级来说,真是再贴心不过了。

但这种政体的主角已经不是人民,而是政治精英。对此,多元论者满不在乎。用David Truman的话说,从实际运作的角度看,“精英就是人民”(The elites are, for all practical purposes, the people)。精英们也许真这么自我感觉良好,老百姓是否这样看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大卫·比克内尔·杜鲁门(David Bicknell Truman,1913.6.1-2003.8.28)是20世纪的一位美国学者、政治科学家。同时,他也是曼荷莲学院(Mount Holyoke College)第15任院长。

宪政民主 (Constitutional democracy)

“宪政”现在是个时髦的字眼。但相当多的人把“宪政”仅仅理解为“法治” (rule of law), 即政府必须落实宪法对公民权利的保护,同时自身严格按宪法和法律办事。但宪政的本来含意是用宪法来制约国家的权力,不管这个权力是由封建帝王行使, 还是由民主政府行使。

18世纪末,19世纪初立宪运动兴起的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有产者希望保证贡斯当所说的“现代自由”(或伯林所说的“消极自由”)不被民主大潮吞噬。贡斯当本人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即要用所谓“自由”为民主设置障碍,最终“驯服”民主。宪政便是制伏民主烈马的缰绳,它用宪法禁止条款确认某些个人权利将不服从多数人的意志,以此限制民主权利行使的范围。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本杰明·贡斯当(Benjamin Constant,1767年10月25日-1830年12月8日),法国文学家和政治思想家,近代自由主义的奠基者之一。

当然,对有产者而言,最重要的个人权利是财产权。亚当斯密就反复强调,政府的主要任务是保卫富人,对抗穷人。因此,必须对私有产权进行整体上的保护,包括在宪法中特别列举私人产权,在它周围竖起一道警戒线,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很清楚,宪政主义在本质上是反民主的。在这个问题上,早期的宪政主义者毫不掩饰。例如,他们就不愿用“民主”称呼美国的宪政体制。

王绍光:修饰,即阉割——西方资产阶级对抗民主的主要策略

亚当·斯密(1723年6月5日—1790年7月17日),英国经济学家、哲学家、作家,经济学的主要创立者。亚当·斯密是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创立者,强调自由市场、自由贸易以及劳动分工,被誉为“经济学之父”。

民主需不需要刚性宪法限制是个老问题,从杰佛逊和潘恩时代开始就争论不休,没有定论。限于篇幅,本文不作讨论。既使民主需要宪法的刚性限制,应不应该把私人产权置于民主之上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有产阶级当然希望把有关财产权的议题放到民主决策的范围之外,成为他们自己的禁苑。例如,在美国,私人产权曾经“神圣”过150多年,限定了美国政府权力行使的范围。那时,有产者及其代言人可以借口“保护私人产权”宣布所得税违宪、反对政府对生产过程和产品质量进行监管、反对制定最低工资、反对设定最长工时、反对政府为穷人和需要帮助的人提供任何福利待遇。但将产权神圣化的结果是社会两极严重分化,阶级斗争日益激化,最终危及到资本主义制度生存。

在这种背景下,从1937年开始,财产权逐步在美国丧失了其“神圣性”。现在,相比其它西方国家,美国恐怕仍是最崇尚私人产权的国家。但既使在那里,产权也不再被看成是一种东西,而是一束权利,包括使用权、处置权、受益权、转让权等等。这些具体权利中的任何一项都不具有“神圣不可侵犯”性。例如,对产权的客体有严格的限制,不允许对人拥有产权(奴隶);私人财产的使用(包括自家的前后花园)要服从各级政府的监管(regulation);由私人财产创造的收益要交纳各类税款。美国宪法第五条修正案禁止在不给予合理赔偿的情况下,将私有财产充作公用,但现在法院对“公用”的解释已变得如此宽泛,连强行拆除一片社区,交由通用汽车公司使用也可算作“公用”了。其它诸如房价管制(rent control),分区规划(zoning),劳工法,土地使用规范都是对私人产权的“侵犯”。因此可以说,现在私人产权已不再是个人权利和政府权力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了。如果回到私人产权“神圣”的年代,哪会有什幺“宪政民主”?只会有“宪政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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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产阶级一直对民主十分敌视,生怕民众一旦有了参与政治的权利,他们的财产权会受到侵害。那么,为什么民主与有产者在经历了两千多年互相怀疑的紧张关系之后终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握手言和了呢?加在民主前面的那些修饰词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代议”、“自由”、“多元”和“宪政”阉割了民主的真髓,把民主从难以驾驭的烈马变成了温顺的小羊。

正如雪瓦斯基(Adam Przeworski)指出的那样,如果有产阶级得不到对其财产权的保障,他们是拼死也不会接受民主的。资产主义社会的民主说到底是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妥协的产物。

中国是要在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建设民主,它应是以最广大劳动人民利益为出发点的民主,是广泛参与的民主;完全不必向有产者作出巨大让步,而对民主大打折扣。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盲目采用西方舶来的那些对民主的修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南辕北辙。

王绍光,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苏世民书院特聘教授。察网摘自《读书》2003年第4期。原标题《警惕对民主的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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