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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概念辩证法”到“资本辩证法”

2021-7-4 22:56| 发布者: 龙翔五洲| 查看: 2663| 评论: 0|原作者: 白刚|来自: 《江海学刊》2009年第2期

摘要: 在马克思看来,“作为包括精神发展在内的一切发展的动力的辩证法,其真正的根源不应到抽象的精神中,而应到现实的生活中去寻找、去发现” 。而现实的生活对马克思来说,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受资本控制和奴役的异化生存状况。

在马克思看来,“作为包括精神发展在内的一切发展的动力的辩证法,其真正的根源不应到抽象的精神中,而应到现实的生活中去寻找、去发现” 。而现实的生活对马克思来说,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受资本控制和奴役的异化生存状况。因此,如何克服资产阶级社会条件下人的异化,最终使人获得真正的自由解放问题,才是马克思的辩证法所一直关注的核心任务。

  白刚 | 从“概念辩证法”到“资本辩证法” ——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扬弃

  

  白刚◆文

  黑格尔通过“概念”的自我否定,揭示了辩证法的“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但由于其形而上学的同一性逻辑,辩证法本有的批判性最终遭到了窒息。马克思通过汲取黑格尔辩证法的“自否定”精神,来分析资产阶级社会“抽象成为统治”的实质,揭示了“资本逻辑”与形而上学的“共谋”关系及其自我否定的发展趋势,从而真正以“资本辩证法”实现了对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扬弃。

  ——白刚

  在当代马克思辩证法理论的讨论中,马克思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关系问题”,仍然是一个绕不开和难以解开的“结”。对马克思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关系,目前主要有三种观点:一是“依附论”,二是“继承论”,三是“断裂论”。国内学界大多接受的是“继承论”的观点,但人们持这一观点,往往又受传统教科书的影响,只是把马克思的辩证法理解为以唯物主义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外在“颠倒”,而很少从辩证法本身的批判本性和理论任务来理解和解释二者的内在关系。在此,本文尝试从这一视角来阐释它们真实的“继承”关系和马克思辩证法的批判“命意”。

  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非批判性

  黑格尔辩证法的理论任务,仍然是解决传统形而上学遗留下来的二元对立的难题,特别是康德的物自体与现象界对立的难题,从而实现“理性与现实的和解” 。在黑格尔看来,对康德这一难题的解决,必须破除“知性思维方式”的限制。黑格尔是最早系统批判知性思维方式的哲学家。黑格尔认为,知性思维方式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为“表象思维”,这种思维的习惯“可以称为一种物质的思维,一种偶然的意识,它完全沉浸在材料里,因而很难从物质里将它自身摆脱出来而同时还能独立存在”。而当时所谓的法国“唯物主义”,就是这种思维。另一为“形式思维”,即“形式推理,乃以脱离内容为自由,并以超出内容而骄傲”。以康德为代表的德国唯心主义就是这种思维。在黑格尔看来,传统知性形而上学的根本缺陷就是“企图用有限的名言去规定理性的对象”,所以与之相反,“凡是志在弥补这种缺陷以达到真正必然性知识的反思,就是思辨的思维,亦即真正的哲学思维”,而“这种思辨思维所特有的普遍形式,就是概念”。因此,黑格尔给自己的辩证法提出的任务就是运用“思辨思维”或“概念思维”打断和替代以表象进行思维的习惯,“而把这种自由沉入内容,让内容按照它自己的本性,即按照它自己的自身而自行运动,并从而考察这种运动”。黑格尔辩证法的出发点,就是对事物本身的存在和过程加以客观的考察,借以揭示出片面的知性规定的有限性,破除自由的限制。

  在黑格尔这里,真正的哲学是以思想、范畴,或更确切地说,是以概念去代替表象,因此哲学的概念思维或思辨思维也即一种“反思”:“反思以思想的本身为内容,力求思想自觉其为思想”。而作为反思的概念思维,其主要课题就是“认识到思维作为理智必陷入矛盾、必自己否定其自身这一根本见解”,而这一见解,也即“认识到思维自身的本性”,黑格尔强调这就是“辩证法”。“辩证法并不是别的,只是自我思维在自身中的活动。”这样,黑格尔从理性的“自我矛盾”里发现了概念超越和打破自身界限、不断自我创造和自我生成的内在生命力,认为精神的矛盾性,构成了“思维规定的内在否定性、自身运动的灵魂、一切自然与精神的生动性的根本” 。这就使得辩证法所蕴含的批判向度在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概念层面上得到了展现和阐发。对此,马克思也明确指出:黑格尔的辩证法实质上就是“神秘的主体—客体,或笼罩在客体上的主体性,作为过程的绝对主体,作为使自己外化并且从这种外化返回到自身的、但同时又把外化收回到自身的主体”,“这就是在自身内部的纯粹的、不停息的旋转”。列宁也非常重视黑格尔这条关于“自己构成自己”的辩证法道路,指出:“`自己构成自己的道路'=真正的认识的、不断认识的、从不知到知的运动的道路(据我看来,这就是关键所在)。” 所以说,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本质就是概念自我否定自己、自我反对自己,又自我回到自己、自我发展自己的概念的“圆圈式运动”,也即概念的“自我否定”。正如黑格尔自己指出的,“这个否定性是自身的否定… …是一切活动———生命的和精神的自身运动———最内在的源泉,是辩证法的灵魂”  。而马克思则直接称:“否定性”是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黑格尔辩证法的“伟大之处” 。

  在黑格尔这里,辩证法既不是古希腊时期哲学家通过经验直观描述事物运动、变化的朴素辩证法,也不是康德意义上作为“幻象的逻辑” 的先验辩证法,而是体现人类精神的能动、自由本性的“概念辩证法”。但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绝不是像当时的直观的和机械的旧唯物主义所理解的那样,只是对事物、现实和感性的纯粹客体的或直观的消极反映,而是充分体现了主体与客体在观念层面内在统一的积极能动性。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自由、能动本性的最集中体现,就是黑格尔自己所强调的“一切问题的关键在于:不仅把真实的东西或真理理解和表述为实体,而且同样理解和表述为主体”,而实体作为主体也即“单一的东西分裂为二的过程或树立对立面的双重化过程” 。也就是说,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体现的就是概念自身的自我否定、自我对立和自我发展的逻辑过程,用黑格尔自己的话说,辩证法就是使逻辑、概念的枯骨活起来。在此意义上,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将从知性思维或表象思维中解救出来的范畴作为“概念”,便既不是认识论上的来源于表象的僵死的思想规定,也不是传统逻辑所说的表达对象的抽象范畴,即它不是任何有限的知性形式,因而它是有内容的,其内容便是概念自我的活动,而这种活动的逻辑法则就是自身包含否定物、又在这否定物中保持自身同一性的辩证法则。一句话,黑格尔的辩证法就是“概念的自我化” 或“大写的、人类的自我学” 。可以说,古代朴素辩证法反映了事物运动的内容的方面,康德的辩证法揭示了事物的发展的形式的方面,而黑格尔的辩证法则体现了事物在概念层面运动、发展的“形式”与“内容”的有机统一。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强调黑格尔的辩证法实现了对近代形而上学的“胜利的和富有内容的复辟” 。

  在黑格尔看来,传统形而上学的弊端,在于它是一种凝固的、僵化的“实体本体论”,他试图通过对概念辩证本性的揭示,使“本体”成为一个自我矛盾、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的“精神活动性”,并呈现为一个历史性的自我生成和自我创造过程,以此克服传统形而上学实体化本体的凝固性和绝对性,从而改造被传统形而上学凝固、僵化地理解了的“本体论”。正如伽达默尔所指出的:黑格尔试图“以思想的辩证运动来消解和融化自希腊以来的实体本体论及其概念方式” 。然而,黑格尔的不彻底性在于,他与传统形而上学一样,仍然把“本体”理解为一个抽象的概念王国和共相世界。对此恩格斯曾指出,“要知道,当这个黑格尔发现,他借助理性不能得到另一个凌驾于人之上的真正的上帝时,他是多么为理性而感到自豪,以致他干脆宣布理性为上帝” 。所以,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虽然通过概念的自我运动和概念之间的联系发展,批判和超越了知性形而上学思维的僵化和形式化,表达了人类精神和思维的能动性和创造性。但在最深层和最广泛的意义上,它只是一种对事物的概念的、逻辑的和思辨的表达,仍然缺乏对现实的具体的、生动的和实践的把握。黑格尔的辩证法仍是纯粹逻辑的和思辨的辩证法,最终它又与理性形而上学不自觉地走到一起去了。

  不难发现,黑格尔“概念世界”的根本特质,所表现的其实仍是传统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基本特点。它清楚地表明,黑格尔的辩证法与传统形而上学分享着共同的理论前提和思维原则,它仍然在言说着形而上学的语言,仍然受着超感性、非历史的绝对本体的统治。也就是说,黑格尔的辩证法“仍然处于形而上学基本的问题结构之中” 。正是这种形而上学的思想框架,导致了辩证法批判本性的窒息。“黑格尔对政治与文化作出了敏锐的分析,但却不幸地在头脑中保留了一个形而上学的解决方案。” 所以黑格尔的辩证法,作为概念的自我否定、自我发展和自我运动,本来是反对和超越近代僵化的形而上学的,但却由于其泛逻辑和泛理性主义,最终又不自觉地走向了逻辑在先的同一性的形而上学。针对这一点,阿多尔诺认为,黑格尔的以“绝对精神”为本体的概念自我运动、自我发展和自我对置的所谓“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表面上是一种克服康德主客二元结构的能动的、“否定性的辩证法”,但实质上仍是主体极度自我膨胀的绝对同一性的最大的形而上学,因为“否定之否定也是一种同一性,一种新的幻觉,是推论的逻辑———最终是主观性原则———对绝对的投射”,所以黑格尔“把否定之否定等同于肯定性是同一化的精髓,是带有最纯粹形式的形式原则”,“在这一方面,黑格尔并没有远远脱离康德和费希特,尽管他不厌其烦地斥责他们是抽象主观性的代言人”,而是“像康德和包括柏拉图在内的整个哲学传统一样,黑格尔也是同一性的坚决支持者”。对此,国内也有学者指出:辩证法在柏拉图那里获得了正式的“命名”或“规定”,但此“命名”或“规定”却是在形而上学的旨趣下进行的。一直到黑格尔,西方思想家所理解的“辩证法”尽管各不相同,但都属于“形而上学的辩证法”。在这个思想谱系中,柏拉图是起点,黑格尔是终点,而“辩证法的所有的历史形式都融入到了形而上学的理论谋划之中” 。在这一意义上,黑格尔的辩证法仍从属于形而上学的体系构造,与形而上学是统一的,可以说是形而上学的辩证法和辩证法的形而上学的最后一次“表演”。所以,伽达默尔强调黑格尔的辩证法只是达到了精神和自由的概念,它仍然保留着“本体论上的自我驯服” 。而勒维纳斯则认为黑格尔的“逻辑学仍然带有本体论—神学的标记” 。这实际上也就是黑格尔辩证法的本体论批判以非批判的本体论信仰而终结,自觉形态的辩证法理论最终陷入了“非批判的形而上学” 。因此说,黑格尔的辩证法是与理性形而上学具有内在勾连的。

  在形而上学的思想框架下,辩证法无法逾越的屏障是它对同一性的妥协,这使得辩证法成为一种维护同一性的“魔法”。当它不可避免地面对绝对同一性的预设时,它又使自己服务于调和的目的。这种妥协使辩证法成为整体,成为“同一性与非同一性之间的同一性”(黑格尔语),辩证法由此成为一种能够吸收对手力量转而反对自身的魔法,它最终解散了“非同一性”。当辩证思维的魔法与同一性思想结成同盟,辩证法就会蜕变成为一种立场,一套论证,一种解释,一种逻辑,一种知识。正如阿多尔诺所指出的:“在黑格尔那里,在辩证法的最核心之处,一种反辩证法的原则占了优势”,只不过黑格尔的“辩证法使自身一体化是以牺牲它的潜能(否定性———引者)为代价的” 罢了。也就是说,黑格尔是想通过否定性的途径来获得关于世界的终极解释和统一性原理。很显然,当这种结束一切的“绝对真理”达至之时,也就意味着辩证法的“否定性向度”走向了终结。这正是黑格尔辩证法命运的真实写照。所以,否定性与超越性向度,这些本来都是辩证法批判本性最为核心的内容,但在形而上学思维范式的桎梏中,它们都最终遭到了扼杀。从黑格尔的立场来看,“真正的自由仅存于理念中。因此解放乃是一个精神的事件。黑格尔的辩证法仍然未能突破由现存现实原则所确定的框界。” 对此,马克思进一步尖锐指出:黑格尔“以为他是在通过思想的运动建设世界;其实他只是根据自己的绝对方法把所有人们头脑中的思想加以系统的改组和排列而已” 。在这一意义上,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仅仅是在自身内部进行的抽象的思维运动,其结果就是“纯思想的辩证法” ,甚至是一种“伪辩证法” 。而正是这种“伪辩证法”将主体与客体、精神与物质等矛盾最终地归结为某些“基本的同一性的偏好”,削弱了思想的批判性,因而减少了世界中的现实变化的可能性。所以,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只是在辩证法的形式的方面具备了“批判的形式”,实质上只有“一个完全否定的和批判的外表”,还是“一种隐蔽的、自身还不清楚的、神秘化的批判”。由此所导致的后果,就是马克思所指出的:黑格尔的辩证法“尽管已有一个完全否定的和批判的外表,尽管实际上已包含着那种往往早在后来发展之前就有的批判”,但在实质上不过是“非批判的实证主义和同样非批判的唯心主义” 。而这也即西方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布洛赫所强调的:黑格尔把他的辩证法展开为纯粹唯心主义的,只要它涉及国家和人民,它总是根据一个先验的逻辑的标准来处理。因此,笼罩在形而上学的阴影之下,黑格尔辩证法的批判本性最终被窒息了。

  可以说,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虽然在康德之后使辩证法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但它终归只是停留在抽象概念的方面。而在概念的方面,黑格尔的辩证法离真实的人和社会越来越远了。它不但不能成为人争取自由解放的批判的武器,反而成了使人遭受奴役的新的精神枷锁。在形而上学的概念辩证法中,感性生命是没有任何地位的,然而排拒生命的辩证法必然丧失自身的生命活力。我们在黑格尔那里看到,敌视生命的绝对、总体、精神囚禁了辩证法的生命。“辩证法的极度痛苦是上升为概念世界的极度痛苦” ,因为概念不是与感性生命或感性生活无关的自在之物,任何概念都是现实的要素,都会以某种方式关联到非概念物。但是在形而上学的概念辩证法中,概念总是被处理成为一种自给自足的总体。概念化的结果使辩证法成为某种单一的大尺度,大全式的圆圈,世界历史的宏大叙事。这种辩证法最适于生产某种权力话语,而人的生活世界以及个人生命的偶在性被划到了圆圈之外,这是“辩证法的极度痛苦”,它离开它真实的生命之源愈来愈远 。但是,黑格尔的辩证法作为“内在论的人学辩证法,也就是内在于自我意识中的精神发展的辩证法” ,还是捕捉到了人的感性生命的影子。因此,只有在黑格尔的基础上继续超越黑格尔,方能使辩证法落到实处。而对这一历史重任具有自觉意识和勇于承担的,就是马克思。

  马克思“资本辩证法”的批判本质

  应该说,马克思对自己的辩证法具体集中阐释的并不多,虽然他也曾想专门写一本关于辩证法的小册子,以澄清人们对辩证法的误解 ,但最终并没有兑现。而这也在一定意义上影响和导致了后人对其辩证法的不一而论。但对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克思不但多次提及,而且也有集中的阐释、批判和更为具体的现实推进。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虽然采取抽象的形式,通过绝对精神的自我否定、自我运动和自我发展来设定和确证自身,但它优越于旧唯物主义的纯直观态度,体现了主体的能动的方面。所以在对待黑格尔辩证法的动机和态度方面,马克思没有像青年黑格尔派那样,把黑格尔仅仅当作“死狗”简单地抛弃,而是辩证地理解了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克思认为,黑格尔的最为伟大之处,就在于其“作为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的否定性的辩证法” 。因此从一开始,马克思就强调:我们如何对待黑格尔辩证法这一表面上看来是“形式的问题”,而实际上是“本质的问题” 。

  马克思从来没有否认自己的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的密切联系,但马克思也明确强调了自己的辩证法与黑格尔的辩证法的区别:“我的辩证方法,从根本上来说,不仅和黑格尔的辩证方法不同,而且和它截然相反。在黑格尔看来,思维过程,即他称为观念而甚至把它变成独立主体的思维过程,是现实事物的创造主,而现实事物只是思维过程的外部表现。我的看法则相反,观念的东西不外是移入人的头脑并在人的头脑中改造过的物质的东西而已。” 马克思所做的就是力求将黑格尔的理论体系世俗化,将所显现出的在黑格尔身上的过度的宗教形而上学色调现实化,从而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内在矛盾分析中超越黑格尔。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超越,绝不是后来教科书所理解的,只是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唯物主义的颠倒”。实际上,马克思继承和推进的是作为黑格尔辩证法“伟大之处”的内在“推动原则和创造原则”———自否定原则。马克思对辩证法“批判的和革命的”本质的理解,就是对黑格尔辩证法这一真正精华的汲取。但在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这里,这一原则是通过绝对精神的自我否定、自我异化实现的,还只是停留在概念和逻辑的层面,也就是马克思说的只是在“天上”。不过,马克思透过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还是深刻地看到:由于黑格尔“紧紧抓住人的异化,———尽管人只是以精神的形式出现的,———其中仍然隐藏着批判的一切要素,而且这些要素往往已经以远远超过黑格尔观点的方式准备好和加工过了” 。对此,前苏联的学者也认为:建立关于作为特殊的基本的社会矛盾的异化的辩证法学说,这是黑格尔的很大功绩。而这也正是马克思看重和强调的黑格尔“否定性的辩证法”的伟大之处:“黑格尔把人的自我产生看作一个过程,把对象化看作非对象化,看作外化和这种外化的扬弃;因而,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

  马克思看重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绝不是它的形式的方面,而是它的实质的方面。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实质的方面,就是黑格尔以概念的自我否定的隐蔽形式揭示和阐明了人如何通过异化而克服异化、并获得自由解放的真实历程。在这个意义上,恩格斯也强调黑格尔“(虽然是不自觉地)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这个体系的迷宫而达到真正地切实地认识世界的道路” 。马克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透过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抽象形式,看到了活生生的现实内容: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只不过是“形而上学地改了装的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人类” 。说到底,马克思真正关心的是现实的人的生存解放问题,而不是抽象概念的逻辑自洽问题。在马克思看来,“作为包括精神发展在内的一切发展的动力的辩证法,其真正的根源不应到抽象的精神中,而应到现实的生活中去寻找、去发现” 。而现实的生活对马克思来说,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受资本控制和奴役的异化生存状况。因此,如何克服资产阶级社会条件下人的异化,最终使人获得真正的自由解放问题,才是马克思的辩证法所一直关注的核心任务。对此,德国哲学家卡尔·洛维特明确强调:“马克思的辩证法不再是黑格尔意义上的辩证法。黑格尔辩证法的活动原则,除了在扬弃中被否定又被扬弃的形态,只是否定之否定。马克思辩证法的目的,乃是宗教和政治经济的异化的整个`消除'。”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国内有学者指出:“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颠倒,在历史社会学的用法上推进了作为实质理性的辩证法,使之成为历史社会的运动法则,成为自由的现实批判的革命精神,使费希特和黑格尔已具革命性的启蒙精神成为现实政治的革命行动。” 所以在重视辩证法的“自否定性”这一点上,马克思是与黑格尔一致、并直接受益于黑格尔的。黑格尔无所不包的“辩证”观点,是作为一种“基本结构模式”用于马克思的社会矛盾理论和历史时期演变理论,并且它也部分充当了马克思资本批判科学的“逻辑语言”。

  马克思认为,造成人的异化的,正是资产阶级社会以资本增殖为目的的生产、交换方式,也即“抽象”对个人的统治。而这一抽象成为统治的实质,就是传统理性形而上学借助于“资本逻辑”,实现了其在人间的“复制”。这一统治之所以能够实现,就在于资本主义交换原则与形而上学同一性的“同构”,也即资本逻辑与形而上学的“共谋”和“联姻”关系。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社会的商品、货币和资本都是一种物化了的社会关系。在商品经济的现实运作中,这种物化的社会关系作为一种决定性的力量,成为一种外在于人的自然必然性。这实际上就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市场经济规律,也即以资本增殖为目的的交换原则和交换关系。马克思发现,当生产的目的从直接的使用价值转向间接的交换价值之时,一种“同质化”的抽象力量———资本逻辑就发生了。这也就是说,本来生产的目的是产品的使用价值,现在却抛弃了这种特定的、具体的使用价值,转而追求一种抽象的等价之物———价值。而资本作为这种价值抽象的最高点,把这种同质化发挥到了极致:资产阶级社会里的一切,都在围绕“资本”而旋转,都通过交换关系和交换原则而被磨平和同质化。这样,“资本的同一性因此便从这种同质化的时空中喷薄而出” 。而这种以资本增殖为目的的交换关系所造就的同一化时空,实际上就是传统形而上学同一性逻辑和力量的现实体现,也即资本逻辑在时空中具体展开的人的世界及其历史,但这却是一个颠倒的人的世界及其历史:“在这里,人的发展采取了物的发展的形式,人类历史不再是人本身的历史,而是资本发展的历史。” 这其实也就是资产阶级社会所特有的资本逻辑与同一性形而上学相“联姻”的特殊历史。对此,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以商品为例具体分析了资本的这一巨大“形而上学本质”:它确实是一种很“古怪的东西”,是一个“可感觉而又超感觉的物”,“它不仅用它的脚站在地上,而且在对其他一切商品的关系上用头倒立着”,它充满了“形而上学的微妙和神学的怪诞” 。所以真正说来,资本和现代形而上学是彼此支撑、相互拱卫的。正像前者构成后者的世俗基础和强大动力一样,后者乃成为前者的观念领域,成为它的理论纲领、它的“唯灵论的荣誉问题”(马克思语)以及它获得慰藉和辩护的总根据。“在资本主义的世界里,最绝对可靠的出发点正是资本的同一性,资本的同一化的过程与怀抱包罗万象的笼而统之的哲学的企图在本质上是一样的,形而上学是打在资本的额头上的该隐的记号。” 总之,在资本主义由以开展出来的世界中,资本和理性形而上学有着最关本质的内在联系,或者毋宁说,有着最关本质的“共谋”关系。资本逻辑与理性形而上学是一对“隐性伴侣”。

  所以,马克思既需要批判古典经济学家们对资产阶级社会资本运作的永恒性所作的辩护和论证,又需要超越青年黑格尔派对黑格尔辩证法的简单粗暴的歪曲和滥用,而真正运用辩证法本身的否定性力量,来对资产阶级社会得以生存、运作的内在动力机制和未来发展趋势进行分析和揭示。马克思的“批判的武器”,就是黑格尔的“否定性的辩证法”,当然是改造过的辩证法。马克思的发展和贡献就在于将黑格尔的概念的自否定性运用到对资本的分析和批判中去。对此,国外有学者认为:马克思把资本的性质比作是黑格尔意义的“量的恶的无限性”,他对资本的不断自我再生产的性质的解释与黑格尔对本质的解释之间具有“逻辑上的近似”,因为资本的形式隐藏在它的变化多端的表象后面,但却是这些表象的基础,发达资本主义世界里的政治经济学就表达了“本质的逻辑”。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怪异现象:马克思在使他的世界观的批判性日益深化的道路上,竟然走向了黑格尔哲学。但在黑格尔那里,辩证法的核心对象是思维领域里作为本体的“绝对精神”,因而辩证法也就是“概念的自我否定”。而到马克思这里,辩证法的核心对象变成了现实资本主义社会中作为支配和统治基点的“资本”,因而辩证法就演化成了“资本的自我否定”。马克思正是通过对资产阶级社会里起支配和决定意义的资本的本质的分析和揭示,发现了资本为增殖自身而导致的自身永远无法克服的内在矛盾,从而最终自掘坟墓、自己否定自己的内在“机理”和历史进程。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的辩证法就是“资本辩证法”———资本逻辑的自我否定。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真正实现了使黑格尔概念的否定性的辩证法从天上降到地下,并在现实领域里获得了它“完全的意义”。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局限性必须从资本主义的最大优点所包含的不足中去寻找———也就是说,用辩证的方法去寻找。” 因而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绝不是后来一些人所理解的对资产阶级社会的外在的否定和批判,而是运用辩证法来揭示出资产阶级社会自己否定自己的“自我否定性”。对此,前苏联研究马克思辩证法的学者指出:马克思的辩证法“不再仅仅充当那种从外部对历史存在进行评价的态度表现了,它得到的使命是充当历史在其辩证运动中的自我批判的自觉表现” 。所以说,马克思的辩证法是从资产阶级社会的内部发现和发掘出其自行瓦解的运作机理和发展趋势,从而揭示和论证资本主义的必然灭亡和共产主义的必然胜利。马克思是在资本主义社会内部、而不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外发现和建立共产主义的。因此,只有理解了马克思的辩证法,才能理解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以往我们对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的理解,主要是从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外在对立的意义上,而忽视了其与资本主义的内在的密不可分的“渊源关系”。也正是在共产主义与资本主义简单对立的意义上,我们既片面地理解了共产主义,也片面地理解了资本主义,更片面地理解了马克思。当前,特别是“苏东剧变”之后,世界上有一股潮流认为历史已经“终结”,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也已经彻底失败。这股思潮之所以有如此之论断,起码从理论上来说,它根本没有理解马克思的辩证法。对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来说,“去研究资本主义,同时就是去研究实际的共产主义。与唯心主义和空想家的虚无主义途径相反,理解共产主义的唯一科学道路,就是辩证地理解资本主义,把它理解成一个在其`母体'中孕育着共产主义的发展过程” 。在这一意义上,当代美国马克思主义学者詹姆斯·劳洛强调:“如果说阿基米德是在外空寻找支点来移动世界,那么马克思就是在资本主义范围内发现了他批判和改变资本主义的阿基米德点。在他的辩证的方法看来,共产主义是在资本主义范围之内发展的。” 若按这一理解,只要资本主义没有消亡,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就永远不会消亡。

  马克思的资本辩证法实质上就是将黑格尔概念辩证法的自否定性,具体运用来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内在矛盾,揭示资本的自否定性。在这一意义上,列宁强调马克思虽没有留下“大写的逻辑”(概念辩证法———引者),却留下了《资本论》的逻辑(资本辩证法———引者)。列宁的这一论断,在一定程度上也得到了当代英美一些学者的认同:“《资本论》不是为社会主义改造提供的菜谱,也不是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经济描绘的乌托邦蓝图。它是对资本主义的潜在动态变化的系统研究。” 所以说,马克思的《资本论》实际上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而马克思的这一“资本辩证法”,也即马克思的“资本现象学”。马克思后来之所以没有专门写辩证法的小册子,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这个理由显然是不充分的。实际上,从马克思本人的立场和旨趣来看,辩证法在形式上,黑格尔的概念辩证法已经完成了,自己已没有再写的必要;而辩证法在内容上,他对资本主义社会实质的研究和分析,就是辩证法的具体实践和现实体现,自己的《资本论》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正是《资本论》体现了这个本质上是批判的、革命的辩证法,辩证法正是在《资本论》中展现了自己的批判的、革命的本质;离开《资本论》,马克思并没有为我们提供现成的辩证法著作,而研究马克思的辩证法,最基本和最重要的文献就是《资本论》。” 这也可能就是马克思后来没有专门再写关于辩证法的小册子的真正缘由。对此,前苏联哲学家凯德洛夫的解释是有说服力的:马克思通过其他形式,即转换一种方式已经实现了自己撰写辩证法的设想。

  在资本全球化的今天,作为揭示资本的自我否定性的马克思的批判的辩证法,不但没有终结,反而“成了今天马克思主义研究和讨论中最为活跃的领域之一,在英美国家尤其如此”  。根据美国当代著名学者詹明信的看法,今日的资本主义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仍然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体,仍然存在着体系性的危机,所以宣告资本主义和市场体系决定性胜利是不合逻辑的。马克思的辩证法作为关于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科学,仍然没有过时:“对于那些没有拜倒在西方神灵脚下的知识分子来说”,马克思资本批判的“辩证法仍然是一颗方法论上的定时炸弹”,“仍然可以迸发出新的思想火花,展示出新的思想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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