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广大农村曾经有一种基层组织 —— 叫“生产队”

　　我本身就是地地道道农村人，18岁高中毕业后干民办教师后招工转干，离开村庄，对农村我既熟悉又念旧，偶然得知小区搞卫生的孙老头曾经担任过多年生产队长，有种亲切感 。这个73岁身体硬朗的老头干事兢兢业业，认真负责。某天跟孙老头无意间聊上了关于生产队的话题，我发现这个老人对生产队的话题很兴奋也很乐道;“生产队”曾经是每一个中国人十分熟悉的最基本的农村组织形式;如今已成为一段遥远的记忆;更由于一些主流媒体几十年来孜孜不倦的诋毁;“生产队”在青年人心目中就几乎快成了“专制与强权”组织的同义词了!把这段与生产队长的聊天记录整理出来，并不一定能代表当年生产队的普遍情况;但起码也可为当今的青年人了解过去提供一个视角吧。

　　问:请问您是哪一年当生产队长的，是上级指派的还是民主选举的？

　　孙:我是新中国成立第2年出生的，读了初中一年级因家里兄弟姊姐多困难就回家务农的，算是回乡知青吧，当过民兵排长，七四年投票选举担任生产队长，候选人有三个，都是由社员推荐大队审查，无记名投票当选的。

　　问：除队长外还有哪些干部和组织机构？ 一个生产队一般有多少户人和劳动力？

　　孙: 除队长外，妇女队长，民兵排长，会计，保管员等，都是兼职不脱离劳动的，文革有一段时间还有政治队长，政治队长 一般主抓开会学习，比如农闲时组织社员学习，平时对“五类分子”进行监督改造，完成大队交给的政治任务。一般来说一个生产队规模在30至50户之间，再多就分为两个队;我们生产队属四联大队，名字上丰生产队共有42户，全劳动力140人、还有半劳动力60余人。

　　问: 你们生产队的收入分配情况如何？在当时是属于富裕队还是穷队？

　　孙: 其他公社的情况不清楚不好比较，我们大队共有9个村庄16个生产队，我们上丰生产队每个劳动日(10分工)7角至8角钱;就收入来比较排在全大队第2一3名之间，总体上属于富裕生产队，当地下放知青找人要插队我们生产队。一个生队搞得好不好除了看自然条件好坏还要看生产队长的水平、看他是不是自私自利;我们队的自然条件一般，我当队长以才有了些的起色。我从26岁干队，一干就是30年，到2001年才没干。1981年实行分田后，生产队长叫村民组长，名字改了，工作性质也逐渐改了。

　　问: 可否讲一下你们生产队社员的生产收入情况，分配管理方面的情况？孙：上任队长后我带领全队劳力苦战了两个冬季解决了渠道和灌溉面积，红火时上级还给配备了5台水泵，后来又配备了4台手扶拖拉机(都是无偿配给)，粮食产量大幅上升，除开交公粮我队每个劳动力年平均口粮可达六百斤，半劳力四百五十斤，吃饭已不是问题，文革后，我队的养殖场也很红火，逢年过节人均可分七、八斤肉， 那些五保户和子女多缺劳力户都能兼顾到一俩不少，后来还办了个砖瓦厂， 生产队每个劳动日(10分工)能达到一块5毛钱到2块钱，比当时工人上班工资还要高; 但那时候需要用钱的东西少钱管用，大队有合作医疗看病不花钱，基本上只要买油盐酱醋，鸡鸭鱼队里饲养场也能分配些; 有时还杀不能耕田的老牛分牛肉，蔬菜自己种，那个时侯的人心齐觉悟高啊，都感到有奔头! 生产队搞得好，那些自私偷懒的社员就会被人看不起，感到脸上无光自己就会改正缺点。有几个在大队干民办教师的不肯干了，回生产队窑厂干活，现在这些当年回队的民师后悔寞及了。

　　讲到管理方面的情况嘛，我当队长的经验就是首先打铁要靠自己硬，生产队长要做到吃苦在前、起早贪黑、大公无私! 社员才会信任你跟你干才不偷懒; 那队长如果“自私自利”社员就看白你、全队人心就散了，我接任时老队长只交代一句话:“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 这话一点不错啊，那年冬天队里下大雪，几个妇女背偷偷跑到田里铲大包菜回家，其中就有我老婆，第二天我就开全队大会检讨这件事，让老婆把大包菜还给队里，其他几个妇女看到后都主动大包菜退还回来一颗都不少;“自私自利”不从小事抓它就会越来越发展。

　　生产队长就是个大家长什么事都要想到，还要会划算:搞好按劳记酬、公平公正、安排好全队的劳动力、关心社员疾苦、化解矛盾.....当好队长不容易这里面可有学问哩!

　　问:听说那时不准搞副业，还要”割尾巴”不准农民私人发展养殖业是怎么回事？

　　孙:那时侯主要是不准私人外出搞副业，做手艺的如裁缝，木匠，打铁的还是照搞不误。公社大队鼓励集体经济，这叫社办队办企业，我们生产队砖瓦厂就是在那时办起来的，一下子就提高了社员收入，大家劲头特别大。

　　问：据说那时生产队经常都要组织开会搞学习，还开斗争会，一般学习什么？ 斗争对象是些什么人？

　　孙:生产队时侯是有不少的会，农忙时少些农闲时那会也开得多些，主要是学习上级精神，学毛主席语录还有《老三篇》，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表扬积极肯干的社员帮助后进社员提高思想，还有就是对一些缺劳力常年欠队里钱粮的困难户搞评议核消，如果确实有特殊情况家庭困难的，一般来讲社员大会都能通过核消欠帐，个别有欠账又好吃懒惰的就通不过消账了、这个主要看他的劳动态度!有时候社员之间发生了矛盾，就先对照毛主席语录，先搞“斗私批修”检讨自己错误，再搞群众帮助!矛盾都化解了所以就很少有上访的，再大的问题到大队和公社就解决了;现如今就难办了;屁大矛盾都无人管，私心越来越严重，问题越积越多，到处都有人上访就是没有个问题能解决， 矛盾都是私心引起的，毛主席说“要斗私批修”毛主席他老人家看问题就是高明! 开批斗会文革刚开始搞过，到1968年后基本废除了，批斗会对象是村里“地富反坏右”。

　　问，那时社员生活单调，没什么娱乐活动？

　　孙：比现在肯定单调，但那时公社电影队每月到生产队放一场露天电影，一到放电影时，周边几个村庄男女老少都跑来看，人山人海。另外我们大队还组织文艺宣传队，这些人主要以下放知青，回乡知青为主，这些人当中有会吹笛子、拉二胡、弹手风琴、会唱歌的，农闲时大队把他们组织在一起，排练演出，以唱样板戏跳忠字舞为主，有时也搞些相声小品节目，经常在大队部蓝球场上搭台唱戏，热闹的很。

　　问:不管如何，现在市场的物质还是丰富多了，鸡鸭鱼肉也能满足供应了，不还是发展很快嘛？

　　孙:这个情况要分开来看， 现在市场上的肉类副食品确实丰富多了，是进步了，但那肉也质量下降了，以前的猪要喂十二个月才养出栏，而今那猪喂配合饲料三个半月就出栏了，速度快几倍它肉能不多吗?我老伴在家就是专喂猪的，用那饲料喂的猪我们乡下人不敢吃都卖给城里人吃;有人试过给猪连续喂饲料到了五个月猪肠子都会烂，那猪肉人吃多了身体能不受影响吗? 不瞒你大哥，我现在吃的肉都是从家带来老伴自己喂的，不敢买市面上的吃!我堂弟村子处在大河边，上级支持发展网箱养鱼，他一共养了四网箱，其中一箱自己家吃的鱼一年只长到半斤大，还有三箱要卖出的喂饲料，那鱼一年就能长到两三斤你说邪不邪乎?你物质再多那人心都变坏了，你说这世道能好到哪里去?

　　问:包产到户以来你村里的情况好些吗？现况如何？

　　孙:这个嘛，就一言难尽了，刚到户那几年感到自由些，国家搞“粮棉赊销”农民也得些实惠， 所以大家都拥护，那几年收成也不错，主要是水库渠道灌溉设施还好;后来问题就越来越大了!先是水库渠道灌溉设施破坏了没人修;许多田得不到灌溉就放荒了;山林到户后就争相砍树卖，林子也砍光了;再就是化肥农药种子越来越贵，后来青壮年都不做农活跑城里挣钱去了，村里也就越来越破落了，尤其是后坡的村子就只剩些老弱病残冷僻得鬼都能打死人;那些贫困户五保户和孤寡老人才叫造孽，鬼都不管他;前年后坡的孤寡李老八十病死在家都发臭了，才有人晓得;若是生产队时会有这些事吗?队里的孤寡五保户病了赤脚医生立马就到， 赤脚医生治不了的连夜也要派民兵和青年团送公社或县医院抢救!现如今就是有人送你去城里大医院，你没有钱那也是等死。

　　问：现在乡镇长经常到田间地头去吗？

　　孙：过去公社干部包干到大队生产队蹲点，住在社员家，我家就住过公社徐副书记，一住就是一年(除到公社开会外)，和我家同吃同住同劳动。每月交我家伙食费18元。现在大部分人认不得乡镇长长得什么样子，就连行政村干部很难看到。现在的干部高高在上，到村庄开个小轿车转一下，屁股一冒烟跑了，那时的干部贴心，才是真正为老百姓打成一片，还是毛主席时代好啊！

　　问:既然如此，现在的农民为什么不组织起来重新恢复生产队？

　　孙: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啊，现如今人心都散完了;“自私自利”思想都严重得很;哪还能搞得好生产队?分到户那年老支书就心痛的叹气过：“组织起来不容易，分田到户一窝风”啊!农民哪有觉悟看那么远?还是毛主席老人家看得远啊。

　　问：现在农村环境好了，政府拿钱家家户户通上自来水，水泥路铺到家门口，农民感谢政府吗？

　　孙：现在农村条件是好了，但没人了，青年人都外出打工去了，连大队学校都撤了，小孩都到镇上县城念书去了，农村一点人气都没有，环境再好有什么用。

　　以上内容虽然只是一次偶然间的对话，但却一直让人久久难以忘怀，我之所以把他整理成文，是希望历史和后来人不要忘记;在我们共和国过去的岁月中，广大农村曾经有过一种最基层的组织机构，叫“生产队”！也曾经有过许许多多象孙老头那样吃苦在前、信奉“大公无私”；鄙视“自私自利”的生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