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和发展中国家粮食危机的起源

译者：红色中国网友

乌特萨·帕特内克是印度新德里尼赫鲁大学经济研究和计划中心的经济学教授。她是印度杂志《社会科学家》和英国《农村变化》杂志的编辑顾问，同时还是全印民主妇女联盟的终身会员。她最新出版的书是《饥饿共和国及其他》（德里，共收集3篇文章，2008）

自1991年印度实施了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之后，面对印度庞大的人口，其粮食产出和可用性已经逐步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在过去的十年里，由改革带来的农业大萧条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使这个问题日益尖锐，每单位资本的粮食产出和整个经济体系中的粮食消耗都急剧下滑。财富从多数人手中逐步向少数富有阶层手中汇聚，相比起过去，相当一部分人口被迫吃更少的食物，穿更旧的衣服。当前的全球经济萧条加剧了这一现象——高失业率导致大众消费更加受限。

在当前这种复杂多变的情况下，认清造成粮食问题的长期原因和直接原因，不仅对于印度，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都具有重要意义。通过双重途径，政府从穷人嘴边拿走粮食来发展畜牧业：发展中国家之间以及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日益增长的收入差距。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收入差距必然会引出第二个矛盾：粮食是用来消费还是出口。在自由贸易政策的影响下，发展中国家乐意消除壁垒，将更多的土地用于生产出口产品，这同时会导致国内粮食需求与出口之间的矛盾。最后，农业发展对能源的依赖成为了粮食问题的第三个矛盾。我们将看到，这几种情况如何结合起来，彻底推翻许多流行的关于世界粮食价格上涨的猜测。

人类食物与动物饲料之争

早在中世纪的欧洲，粮食与畜牧之争就存在。当时，粮食产量极其低下，想保证人类和牲畜一起过冬是不可能的。所以，季节性宰杀牲畜和食用腌肉在当时很常见。1十八、十九世纪发生在工业化欧洲的“农业革命”并没有完全改变粮食产量低的问题。在小麦、奶制品和服装多样化方面，欧洲国家十分依赖从温带殖民地进口这些产品。在糖、饮料、大米和棉花等方面，西欧国家极度依赖热带殖民地的免费进口盈余2。由于这些资源的大量出口，殖民地人民的粮食消耗就会相应减少。

现代的食物-饲料之争在本质上有所不同，但已经引起了类似的国际分工：热带的发展中国家利用本国的粮食饲养牲畜，以满足世界上其他国家对副产品的需求。淀粉类谷物经常被当作饲料，其生产出来的畜牧产品所含热量和蛋白质都远远低于谷物自身。一公斤牛肉能产生1140卡路里的热量和226克蛋白质，但用于生产这一公斤牛肉消耗的粮食自身（不转化为牛肉）能产生24150卡路里的热量和700克蛋白质3（见表1）。

无论是在世界上，还是在一个既定的发展中国家，对昂贵的副产品的需求严重集中在富人身上。他们促使粮食被用作饲养动物，直接导致穷人可用食物的减少。经验表明，粮食-副产品的转换率在任何技术层面上都是有效的。换句话说，单位牛奶、鸡蛋、肉和所有副产品都可以被分解成相应单位的粮食。精确的转换率变化很大，取决于畜牧业生产的“工业化”程度。以先进国家的转化率为例，一升牛奶需要0.2公斤的粮食，一公斤鸡蛋或禽肉需要2公斤的粮食等等。体型越大的动物对应的转化率越高：一公斤牛肉至少需要7公斤粮食。

个人或家庭收入与个人或家庭粮食总消耗之间有着明显的联系。我们通过两种粮食消耗方式：第一，直接粮食消耗，比如发达国家的面包、饼干、蛋糕等（在发展中国家的米饭、煎饼、玉米饼、皮塔饼等）；第二，间接粮食消耗，比如消耗一定粮食生产的副产品（牛奶、黄油、鸡蛋、家禽、牛羊肉等）。人类粮食总消耗是直接粮食消耗和间接粮食消耗的总和。

表1. 动物产品的能量和蛋白质需求与产出

摘自J. S. Sarma 和V. S. Gandhi的《印度粮食生产与消耗：关于加速经济发展和减贫的建议》，研究报告81（华盛顿特区：国际食品政策研究中心，1990）。关于现代畜牧业生产的粮食需求在Bhalla, Hazell和Kerr有描述（见尾注7）。印度国家营养摄入抽样调查报告（见尾注10）提供了一张关于每单位不同食物所含能量和蛋白质的表格。

人均收入水平上涨，相应消耗的副产品形式的粮食也会增长，所以随着收入上升，人均粮食总消耗也会迅速增加。虽然谷物类食品需求在家庭消费中的份额下降了4，但总谷物需求的份额一定会上涨。

图1表明了不同人均收入水平下直接、间接粮食消耗的经验观测值。5在经济贫困的社会条件下，人均直接谷物消耗很低。随着收入水平上涨，粮食消耗呈平稳状态；当人均收入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平时，直接粮食消耗会稍微下降。

在经济贫困的社会条件下，副产品的取得完全依赖打猎和天然放牧，间接谷物消耗几乎为零。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工业化的发展，天然放牧逐渐被人工养殖所代替。随着人均收入的增长，间接粮食需求迅速上升并最终超过直接粮食需求。两条曲线加起来就是粮食总需求。当人均收入达到一定水平时，粮食总需求急剧上升。美国的人均粮食消耗量全世界第一——20世纪90年代中期时，每人每年要消耗接近一吨粮食，其中五分之四是间接需求。随着健康饮食习惯的流行，美国的粮食总需求在缓慢下降，但仍然有每人每年900公斤，位于世界第一，而一些最不发达国家的粮食消耗只有约130公斤每人每年。

图1：直接、非直接谷物消耗与收入水平的关系

亚当·斯密在他的《国富论》中写到：由于人的食量是由胃的大小决定的，人类对于食物的需求量有自然上限。他没有预见到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改善，副产品出现在餐桌上的频率急剧上涨。美国人均粮食消耗（约900公斤每年）是最贫穷国家人均粮食消耗的7倍，但美国人的胃明显没有他们的7倍大。最贫穷国家的人均粮食消耗通常不能提供一个人为保证基本生存每日所需热量，任何产量或进口的差额都可能导致大面积的饥荒。这并不是因为这些国家生产不出足够的粮食来养活他们的人口，而是因为他们生产的粮食的最终用途是由购买他们粮食的富裕国家和他们自己的精英来决定的。

吃大型动物的肉是一种非常浪费的摄取热量和蛋白质的方法。一个巴西人或者美国人吃一个半磅重的牛肉汉堡所消耗的粮食足够为三个印度人提供一天所需的谷物和牛奶。有吃牛肉习惯的发达国家长期垄断着世界谷物需求，为满足他们的肉产品加工业，把谷物或油饼之类的东西从发展中国家买走。发达国家人口占世界人口百分之十六，其谷物消耗占世界总消耗的近百分之四十。

在一个发展中国家，中高收入阶层占据了国内大部分的粮食消耗，低收入阶层的直接粮食消耗还不能满足一日最低需要。低收入人群的副产品消耗不是现代生产方式的结果，而是通过快速消耗森林和水资源而实现的，例如印度的部落捕捉鸟、鱼等。在发展中国家，收入每上升10个百分点，副产品的需求就会提升14到16个百分点。如果印度保持当前8%的GDP增速和6%的人均收入增速，国内副产品需求会每年增长9%。由于没有足够的饲料粮，直接粮食消耗的份额会下降。所以在发展中国家，中高收入阶层收入的上涨会对大多数贫困人口的口粮产生重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