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人”(莫言)的故事(18)—— 莫言在瑞典卖的是“假白菜”
全世界都知道,2012年12月8日,莫言在瑞典学院发表文学演讲,演讲中和他母亲卖了一次白菜——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跟着母亲去卖白菜,有意无意的多算了一位买白菜的老人一毛钱。算完钱我就去了学校。当我放学回家时,看到很少流泪的母亲泪流满面。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轻轻的说:“儿子,你让娘丢了脸。” 这件事前面已经说过了,为什么要再次提出来呢?因为前面只是就这段话进行分析,而看了他的其它文章后,发现莫言在演讲中说到的故事,都不是新鲜故事。如这个卖白菜的故事为他的忆旧系列作品中的《卖白菜》,它还有一个版本的题目叫《一毛钱》(原文附后)。 这篇忆旧系列的《卖白菜》曾被选家选入年度短篇小说集,也被莫言本人选入自己的散 文随笔集,还被当作小小说刊登在晚报副刊上。所以究竟是小说还是散文,有些文体难分。小说是可以随意虚构的,有人认为,散文在不违背生活真实的基础上,也 可以虚构一些细节。但是,莫言在瑞典的演讲不是读小说念散文,而是对全世界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无论从上面角度看按什么理论说,都是不允许虚构的。竟然莫 言把《卖白菜》的故事当做自己的真实经历来“卖”,读者当然就有权力考究它的真假。
1967年冬天,我12岁那年,临近春节的一个早晨,母亲苦着脸,心事重重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而揭开炕席的一角,掀动几下铺炕的麦草,时而拉开那张老
桌子的抽屉,扒拉几下破布头烂线团。母亲叹息着,并不时把目光抬高,瞥一眼那三棵吊在墙上的白菜。最后,母亲的目光锁定在白菜上,端详着,终于下了决心似
的,叫着我的乳名,说: 母亲靠近我,掀起衣襟,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水。我把脸伏在母亲的胸前,委屈地抽噎着。我感到母亲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我嗅到了她衣襟上那股揉烂了的白 菜叶子的气味。透过蒙眬的泪眼,我看到母亲把那棵最大的白菜从墙上钉着的木橛子上摘了下来。母亲又把那棵第二大的摘下来。最后,那棵最小的、形状圆圆像 个和尚头的也脱离了木橛子,挤进了篓子里。我熟悉这棵白菜,就像熟悉自己的一根手指。因为它生长在最靠近路边那一行的拐角的位置上,小时被牛犊或是被孩子 踩了一脚,所以它一直长得不旺,当别的白菜长到脸盆大时,它才有碗口大。发现了它的小和可怜,我们在浇水施肥时就对它格外照顾。我曾经背着母亲将一大把化 肥撒在它的周围,但第二天它就打了蔫。母亲知道了真相后,赶紧将它周围的土换了,才使它死里逃生。后来,它尽管还是小,但卷得十分饱满,收获时母亲拍打着 它感慨地对我说:“你看看它,你看看它……”在那一瞬间,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珍贵的欣喜表情,仿佛拍打着一个历经磨难终于长大成人的孩子。 集市在邻村,距离我们家有三里远。寒风凛冽,有太阳,很弱,仿佛随时都要熄灭的样子。不时有赶集的人从我们身边超过去。我的手很快就冻麻了,以至于当篓子 跌落在地时我竟然不知道。篓子落地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篓底有几根蜡条跌断了,那棵最小的白菜从篓子里跳出来,滚到路边结着白冰的水沟里。母亲在我头上打 了一巴掌,我知道闯了大祸,站在篓边,哭着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母亲将那棵白菜放进篓子,原本是十分生气的样子,但也许是看到我哭 得真诚,也许是看到了我黑黢黢的手背上那些已经溃烂的冻疮,母亲的脸色缓和了,没有打我也没有再骂我,只是用一种让我感到温暖的腔调说:“不中用,把饭吃 到哪里去了?”然后母亲就蹲下身,将背篓的木棍搭上肩头,我在后边帮扶着,让她站直了身体。 终于挨到了集上。母亲让我走,去上学,我也想走,但我看到一个老太太朝着我们的 白菜走了过来。她用细而沙哑的嗓音问白菜的价钱。母亲回答了她。她摇摇头,看样子是嫌贵。但是她没有走,而是蹲下,揭开那张破羊皮,翻动着我们的三棵白 菜。她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然后她又逐棵地戳着我们的白菜,用弯曲的、枯柴一样的手指,她撇着嘴,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母亲 用忧伤的声音说:“大婶子啊,这样的白菜您还嫌卷得不紧,那您就到市上去看看吧,看看哪里还能找到卷得更紧的吧。” 我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恶感,你拽断了我们的白菜根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说
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再紧就成了石头蛋子了!”老太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问母亲:“这是谁?是你的儿子吗?”“是老小,”母
亲回答了老太太的问话,转回头批评我:“小小孩儿,说话没大没小的!”老太太将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箢篼放在地上,腾出手,撕扯着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层已经
干枯的菜帮子。我十分恼火,便刺她:“别撕了,你撕了让我们怎么卖?!” 终于核准了重量,老太太说:“俺可是不会算账。” 等我放了学回家后,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灶前发呆。那个蜡条篓子摆在她的身
边,三棵白菜都在篓子里,那棵最小的因为被老太太剥去了干帮子,已经受了严重的冻伤。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母亲抬起头,眼睛红
红地看着我,过了许久,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
(1)《卖白菜》的时间比较明确:“1967年冬天,我12岁那年”。但是,随便用“莫言 1967年”去搜索都可以得到如下的信息—— (2)1967年的白菜多少钱一斤?在网上查了一下,北京的大白菜“每斤一分多一
点的价格上停留了很多年,非常精确到了小数点后两位。比如说1.25分一斤。后来涨到1.5分一斤、1.8分一斤等等,引起不少的不满呼声”,家家一买就
是几百斤。毛主席女儿李娜和普通百姓一样地排队等候买大白菜,然后自己拖回家。 (4)卖仅有的三棵白菜是为了过年。那么卖了钱还能够买什么更便宜的东西来过年呢?与其卖不值钱的白菜,不如卖他家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化肥。那时候化肥可是金贵物质,集体都要计划,家庭自留地是根本没有资格使用的。 (5)“我们种了一百零四棵白菜,卖了一百零一棵,只剩下这三棵了”,一个农村家庭,自己种的白菜一棵都不吃,平时难道天天吃家养的羊肉喝自己家产的羊奶? (6)1967年临近春节“年已经近在眼前”的时候,即使没搞文革学校也放了假。就是莫言姐姐嫁了,他读大学的大哥读中学的二哥都在家,可是他们“没有怜悯”,却让一个小脚母亲带着一个孩子去卖菜。 还有,背篓是背在肩上的,手就是冻麻了,篓子好像也不至于跌落在地。白菜跳出了篓
子,又不是热水瓶,捡起来就是,够得着又打巴掌又闯大祸又哭的需要吗?还有——算了算了,就是作为小说的虚构,这个《卖白菜》也是漏洞百出不合情理,可是
他竟敢把它当成自己的真实经历来讲。在自己家里讲讲也罢,还要拿到国外去卖,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听母亲说老头子是我的姥娘家那村里的人,同族同姓,母亲让我称呼他为七姥爷。七姥 爷脸色赤红,头上戴一顶破旧的单帽,耳朵上挂着两个兔皮缝成的护耳,支棱着两圈白毛,看上去很是有趣。他将两只手交叉着插在袖筒里,看样子有点高傲。 母亲让我走,去上学,我也想走,但我看到一个老太太朝着我们的白菜走了过来。风迎着她吹,使她的身体摇摆,仿佛那风略微大一些就会把她刮起来,让她像一片 枯叶,飘到天上去。她也是像母亲一样的小脚,甚至比母亲的脚还要小。她用肥大的棉袄袖子捂着嘴巴,为了遮挡寒冷的风。她走到我们的篓子前,看起来是想站 住,但风使她动摇不定。她将袄袖子从嘴巴上移开,显出了那张瘪瘪的嘴巴。我认识这个老太太,知道她是个孤寡老人,经常能在集市上看到她。她用细而沙哑的嗓 音问白菜的价钱。母亲回答了她。她摇摇头,看样子是嫌贵。但是她没有走,而是蹲下,揭开那张破羊皮,翻动着我们的3棵白菜。她把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半截欲 断未断的根拽了下来。然后她又逐棵地戳着我们的白菜,用弯曲的、枯柴一样的手指。她撇着嘴,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母亲用忧伤的声音说:“大婶子啊,这样 的白菜您还嫌卷得不紧,那您就到市上去看看吧,看看哪里还能找到卷得更紧的吧。” 我对这个老太太充满了恶感,你拽断了我们的白菜根也就罢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说我们的白菜卷得不紧。我忍不住冒出了一句话:“再紧就成了石头蛋子 了!” 老太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问母亲:“这是谁?是你的儿子吗?” “是老小,”母亲回答了老太太的问话,转回头批评我,“小小孩儿,说话没大没小的!” 老太太将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箢斗放在地上,腾出手,撕扯着那棵最小的白菜上那层已经干枯的菜帮子。我十分恼火,便刺她:“别撕了,你撕了让我们怎么 卖!” “你这个小孩子,说话怎么就像吃了枪药一样呢?”老太太嘟哝着,但撕扯菜帮子的手却并不停止。 “大婶子,别撕了,放到这时候的白菜,老帮子脱了五六层,成了核了。”母亲劝说着她。 她终于还是将那层干菜帮子全部撕光,露出了鲜嫩的、洁白的菜帮。在清冽的寒风中,我们的白菜散发出甜丝丝的气味。这样的白菜,包成饺子,味道该有多么 鲜美啊! 老太太搬着白菜站起来,让母亲给她过秤。母亲用秤钩子挂住白菜根,将白菜提起来。老太太把她的脸几乎贴到秤杆上,仔细地打量着上面的秤星。我 看着那棵被剥成了核的白菜,眼前出现了它在生长的各个阶段的模样,心中感到阵阵忧伤。 终于核准了重量,老太太说:“俺可是不会算账。” 母亲因为偏头痛,算了一会也没算清,对我说:“社斗,你算。” 我找了一根草棒,用我刚刚学过的乘法,在地上划算着。 我报出了一个数字,母亲重复了我报出的数字。 “没算错吧?”老太太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我说。 “你自己算就是了。”我说。 “这孩子,说话真是暴躁。”老太太低声嘟哝着,从腰里摸出一个肮脏的手绢,层层地揭开,露出一叠纸票,然后将手指伸进嘴里,沾了唾沫,一张张地数着。 她终于将数好的钱交到母亲的手里。母亲也一张张地点数着。我看到七姥爷的尖锐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戳了一下,然后就移开了。一块破旧的报纸在我们面前停留了一 下,然后打着滚走了。 等我放了学回家后,一进屋就看到母亲正坐在灶前发呆。那个蜡条篓子摆在她的身边,3棵白菜都在篓子里,那棵最小的因为被老太太剥去了干帮子,已经受了 严重的冻伤。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知道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母亲抬起头,眼睛红红地看着我,过了许久,用一种让我终生难忘的声音说:“孩子,你怎么 能这样呢?你怎么能多算人家一毛钱呢?” “娘,”我哭着说,“我……” “你今天让娘丢了脸……”母亲说着,两行眼泪就挂在了腮上。 这是我看到坚强的母亲第一次流泪,至今想起,心中依然沉痛。 ---------- 导读1—— 建议大家认真看看《一毛钱》中对市场的描写,大于对这一段的“赏析”是:比较真实地记叙了当年“市场经济”的实况。 导读2—— 有条件的朋友可以验证一下:试一试被化肥烧得蔫了的白菜,“将它周围的土换了”还能不能死里逃生。 (责任编辑:远航一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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