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药性与抗教性——谨以此文纪念毛泽东主席诞辰118周年

二．中国历史性社会性特色之二：根深蒂固的“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社会意识

中国封建社会本质上一直是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为主的农耕社会。自然经济的农耕社会归根到底是从原始的农耕部落群发展而来。而原始的农耕部落群里人与人的关系不是血缘关系就是熟人关系，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当人们遇到困难或危险时能指望得上的只有亲人或熟人。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中，中国虽然社会发展了，人口增加了，交往频繁密集了，但农耕社会的本质一直没变，实际上不过是在原始农耕部落群的基础上加以某种放大和迭加。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权基础一直是以血缘关系和铁杆熟人关系为骨干。一旦这个骨干瓦解了，政权统治就瓦解了。这样的客观存在经过封建社会几千年的日积月累，导致中国社会“亲人熟人才可靠”这个传统意识不但没有削弱，反而得到空前的强化：越是陌生的地方，越是要紧的事情，越不能信任陌生人，越只能寄希望于亲人或熟人（所以才会用“举目无亲”来描述困难和绝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越是要害越只有亲人熟人可依赖。一切利益关系都必须依靠以血缘关系和熟人关系为核心的私人关系网来维持才能相对放心，没有自己的私人关系网什么都干不成，搞政治保不住权力，做买卖稳不住阵脚——搞政治，必须有自己的“死党”；做买卖，要害部门如财务、技术要害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想办事必须靠私人关系。没熟人，单靠原则规矩办事准到处碰壁——哪怕是魔鬼也是熟悉的好对付一些。经过几千年漫长的历史积淀，“人与人的关系以血缘关系和熟人关系为基础”这一发源于原始农耕社会的客观存在演变成了中国社会根深蒂固的“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社会意识。

“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本质是认人不认事的人治——原则不重要，人缘才重要；规矩不重要，关系才重要。这导致“不能死抠规矩而不讲交情”、“不能六亲不认”、“难得糊涂”、“通达权变”、“善解人意”、“懂得人情世故”等等成了“成熟懂事”的“社会常识”。这是历史上中国社会不得不靠人治维持统治的关键——法律靠不住，道德靠不住，规则抗不过“潜规则”，不管办什么事都别指望有规章制度就能解决问题，越是要害越必须有“自己人”象打篮球那样人盯人死死看住，稍微一盯不住马上就被钻空子，防不胜防。这样的客观存在决定历史上的中国政治没法不独裁——谁不独裁谁马上就会被人搞掉，稍不留神就会变成汉献帝：四面八方虎视眈眈想当董卓、曹操、赵匡胤的人有的是。朱元璋就深有体会：“我诸事无不经心，法不轻恕，尚且有人瞒我。张九四（士诚）终岁不出门，不理政事，岂不着人瞒!”古代如此，现代也如此。骂蒋介石独裁没错，但说独裁全是因为蒋介石个人的原因就错了。蒋介石如果不独裁，早被其他搞独裁的张介石、李介石们取而代之了。中国历史上的独裁是“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社会意识这一历史遗产的结果，并不是哪个具体个人的责任或发明创造。只要“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社会意识压倒一切这个大环境不根本扭转，中国社会就只能靠人治维持秩序，中国的一切就只能靠“人盯人”解决。只要盯不住，必定天下大乱，结果必定是旧的独裁垮台，新的独裁建立。

中国封建社会不要说政治，就连家庭内部关系也同样“法律靠不住，道德靠不住，规则抗不过‘潜规则’”，不靠人治玩不转，不搞独裁准要乱——《红楼梦》里的贾宝玉不喜欢搞独裁，结果连他手下的人都瞧不起他：“再者也没刚柔，有时见了我们，喜欢时没上没下，大家乱顽一阵，不喜欢各自走了，他也不理人。我们坐着卧着，见了他也不理，他也不责备。因此没人怕他，只管随便，都过的去。”所以尤三姐说：“主子宽了，你们又这样，严了，又抱怨。可知难缠。”而人们虽然抱怨王熙凤“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着，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却又认同“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不改变这样的大环境，不管如何想不搞人治搞法制讲民主也行不通。

明白这些就能理解中国历史上的朝代更替规律：每个王朝的兴衰史说穿了就是在“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规律作用下社会制度从建立到崩溃的瓦解史——新王朝建立了，绞尽脑汁制定了一整套看上去很严密严格的法律法规，似乎万事大吉了，只要照着做就皇朝永固了。但“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铁规律使这些法律法规从小到大一点点一步步被侵蚀被瓦解被破坏——不管中间穿插了多少“清官贪官”斗法斗争的故事，最后结果总是一样：清官斗不过贪官，讲规矩的斗不过讲关系的，谁讲原则规则谁被孤立被淘汰，再好的法律法规也迟早变成一纸空文，起不了作用。法律法规不起作用就等效于无政府，结果就是整个社会“礼崩乐坏”，天下大乱，政权崩溃，社会瓦解，然后再建立一个新王朝，一切又从头再来一遍。只要“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这个社会意识得不到彻底扭转，中国社会就跳不出“建立规矩——人情坏了规矩——规矩分崩离析——逐步滑向事实上的无政府状态——社会大动乱”的死循环。不根本解决“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这个社会意识问题，光在体制上玩花样没用。体制是“硬件”，“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的社会意识是“软件”。硬件问题得用硬件解决，软件问题得用软件解决。软件问题光靠改变硬件解决不了——砸了计算机并不能真正解决计算机病毒问题。

中国封建社会几千年也没能改变“私人关系大过原则规矩”这一“老大难”的社会意识——想改变的人不少，但无不失败，因为这等于向整个社会挑战——整个封建社会里几乎所有的利益关系都建立在私人关系的基础上，上上下下纵横交插盘根错节。一旦触动了这个基础等于让几乎所有人的利益关系都前功尽弃，都必须从头学起另谋出路，这个利害关系太大了，涉及面太大了，大得谁都受不了，谁不讲“关系”谁马上陷入孤立——比如你好不容易“疏通”了升官发财的“门路”，突然此路不通了，你多少年的苦心经营上下打点打了水漂，今后再也不可能如法炮制，而你又不会别的谋出路的办法，对这样的变革你会甘心吗？别说当大官的不干，建立在熟人关系基础上的商业王国的商人不干，靠托门子找熟人关系才得以上岗的“协警”、才拿到了好摊位的小贩、才得到饭碗的职员之类也都不会干。即便自己靠真才实学站住了脚根，但为了亲属子女的出路前途往往也不由自主走上“找熟人拉关系解决问题”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