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本文来自某托派团体作家秋火，是对近期欧姆工人维权和改选工会的回顾及评论，并对前不久宣武同志的《中国工人不需要工会》的回复，供红色中国网读者思考讨论。 从工人阶级立场谈欧姆工人维权与争取改选工会 秋火 2013年3月16日 深圳日资企业欧姆公司仅有数百人，在国内电子行业只能算小厂，然而近一年来却多次牵动大众关注：2012年3月底全厂罢工，要求加薪、同工同酬、补齐社保、保障休假权利等十余诉求，更要求重选工会。通过罢工，工人争得一部分实际利益[1]。4月底至5月27日欧姆工人改选基层工会，被认为是当年深圳163家企业“工会直选”首个典范，引起国内外媒体广泛关注。然而工会成立不到一年，今年1-2月欧姆公司接连曝出两起集体劳资纠纷事件，工人指责工会不作为；2月27日部分工人绝望下聚集楼顶抗议，对前来劝阻的欧姆工会主席怒斥“滚下去！”。2月28日更有上百欧姆工会会员联名罢免工会主席、发公开信，不到一年再令世人关注。 3月以来欧姆公司多次“协商”下，除部分续订合同员工已接受资方N+1方案离职外，仍有22名1月底受骗签过协议的员工坚持斗争（按劳动合同法，被非法解雇的员工应得双倍经济赔偿，而不是N+1补偿），积极准备3月18日劳动仲裁开庭。工人斥责、百余工人否决“黄色”工会主席[2]后，从市级到省级总工会却一再力挺现行欧姆工会，3月15日广东省总工会机关报《南方工报》更是为现任欧姆工会主席鸣冤[3]。与此同时，工人却披露资方与工会主席的裁员密谋[4]，揭发去年夏天工人争取高温补贴时工会的不作为[5]，反击欧姆工会的神话。 坦率地说，时值今日欧姆工人围绕工会的斗争暂显乏力，剩下22名工人还要面对资方、黄色工会及其官府的压力，面临重重困难。这种情况下，进步工人与一切关心工人阶级利益的朋友该如何看待欧姆工人斗争？仍在进行时的欧姆工人斗争究竟还有哪些积极意义？本文笔者从不隐瞒自己是共产主义者，从不隐瞒自己研究阶级斗争、探索工人自我解放的意图，力求从独立的工人阶级利益视角看一切社会问题。本文就以这种立场谈欧姆工人斗争的积极意义，以及争取改选工会的必要性和关键点，也以此声援欧姆工人正在进行时的斗争。 ⒈暴露劳资对立本质，揭穿官方主导工会为资本家效劳的真相 一年来欧姆工人多次斗争的第一个意义，就在于它暴露了劳资对立的本质。对于欧姆工人来说，得到这一认识是非常不容易的。虽然在2012年3-4月罢工中，欧姆工人已经见识了资方的奸猾、反复无常和伪善，但在随后总工会大力支持的工会选举中，欧姆公司资方也始终表现得配合，这就使许多欧姆工人又对资方抱有很大幻想，从而松懈了警惕、削减了斗志，不料工会成立后一个多月资方就对原罢工积极者反攻倒算[6]，并在部分工人争取高温补贴的斗争中凶相毕露[7]。我曾分析指出2012年7月资本家反攻倒算时欧姆工会已被资方完全掌握[8]。但那时仍有欧姆工人（包括原罢工积极分子）对工会抱有很大期待[9]。 这种情况下市总工会又极力加强工人对“劳资关系和谐双赢”的幻想[10]，对工人斗争有影响的众多改良主义派更是借欧姆工会纷纷吹捧“企业工会民主选举开花结果”（南方系）[11]，“欧姆公司工会直选影响之深远……工会长期不作为在工人心目中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负面形象将得到扭转……工人通过直选工会以及集体谈判解决劳资矛盾、协调劳资利益，将为缓解和解决社会矛盾提供一个理性和平的路径”（中国劳工通讯组织）[12]。对官方主导工会的幻想反过来束缚了工人的思想觉悟，使他们看不清劳资对立的本质，一再低估资本家的伪善和狡诈，受骗受害。 今年1-2月曝出的两起劳资冲突及工会主席的表现，才最终令工人绝望而愤然醒悟道，遂以上百工会会员联名罢免工会主席的形式，首次暴露出官方主导的工会在积极工人心目中的破产！这正是欧姆工人斗争的又一重要意义！如今随着欧姆工人的深入揭露与坚决维权，斗争还在持续发酵，对大众的教育意义还在继续发展。 ⒉闪光点：从维权诉求归纳、签名到员工代表、抱团维权的工人自组织潜流 如果说上述暴露、揭穿是欧姆工人斗争“破”的一面，而他们更可贵的是有“立”的一面，那就是他们从去年罢工开始就显示出强有力的自我组织劲头：从去年改选工会时一批积极分子跻身新的工会委员会，到工会开始变质后其他欧姆员工仍敢于绕开工会“抱团死磕维权”（欧姆工人语）[13]，并且在大半年后再次发起上百人罢免工会主席签名行动，直到如今22名工人越发团结维权。稍有一点阶级斗争敏感的人都不难发现，这些行动贯穿着工人自组织的潜流。 笔者认为，只有在工人特别关心自身群体利益的实现时，工人的自我组织倾向才会明显地反映出来，而且最集中反映在那些维护争取大家的利益、敢于担责的积极工人身上，也会反映在这些积极工人与工人维权行动的互相交流中。这种情形的最突出表现就是工人集体斗争之时。但不是每一次工人斗争都会出现这类积极工人，或者不会总是出现比较胜任维权的积极工人，又或者很多时候带头的工人不能很好地代表周围群众的意见。 目前国内相当多工人斗争都有不同程度的自组织倾向，能较好组织的却仍不多。但在不多的较好地自我组织的各地斗争案例中，工人却表现出基于共同利益、相当顽强的抱团斗争精神，这种“抱团”已经形成员工代表的“准组织”、乃至公开争取重选工会。从2010本田系列工潮和改选工会，到2011秋天深圳沙井冠星表链厂罢工，以及同期发生的百事可乐重庆、成都、南昌、福州、长沙等全国五家瓶装厂近千员工联合罢工[14]，就是明证。2012至今深圳欧姆工人从争取改选工会、到反对新黄色工会的斗争，堪称工人争取自我组织的最新典范。 今年2月以来，欧姆工人通过罢免行动与揭露资方及其工会帮凶的斗争，使他们再次走在了全国工人前头，值得全国群众敬佩学习。在笔者看来，这些联名和抱团抗争本身就是潜在的工人自我组织萌芽，就是工人自主工会的不自觉的雏形。 ⒊工人争取工会仍很必要，关键在于工人自我组织争夺主导权 一直也关心着欧姆工人斗争、关注工会运动的左翼网友宣武前不久撰文提出：由今年初富士康宣称工会选举、结合去年广东工会直选，从而认识到资产阶级越来越需要工会，而工会这种组织方式目前没什么实际作用，根据其一系列论述，他得出惊人结论：“中国工人并不需要工会”[15]。宣武认为工人需要什么样的组织方式，必须根据工人的斗争方式而定、由工人自己创造选择出来，却并没有提出目前新生代工人该如何自我组织。 笔者认为，宣武分析批判改良主义的工会改选的很多话是正确的，然而就他对工会、工人组织的看法来说，却错误而消极。宣武关心工人斗争、肯定工人力量，却似乎没有看到欧姆工人的自我组织倾向，没有认识到正是这种自组织倾向推动着工人需要工会组织推进自身利益，所以才有去年3月罢工提出改选工会，才有一些罢工积极分子（即工人潜在自组织的骨干）参与到新的工会委员会中。 宣武还论说只要一部分工人罢工就能瘫痪生产，所以不需要覆盖全体工人的组织。这看似有道理，其实错误而有害。在环环相扣的大工厂生产链条里，少数人率先罢工确实能瘫痪整个生产，然而光有几个人首先拉电闸停产还远远不够。一场成功的罢工至少还需要问题焦点、多数工人普遍情绪、并且形成多数工友关切的利益诉求，有时还需要至少一部分基层管理人员和技术工人的同情和支持。宣武谈到的南海本田罢工，就不只是几个先进分子首先拉闸停产那么简单，而是此前几个月广州花都区汽车汽配产业已发生过一次较成功的大范围加薪罢工，2010年3月山东烟台的汽配厂也发生过罢工[16]，这些罢工会提高同行业工资水平、通过涨薪鼓舞同行抗争、也多少促成工人的加薪诉求和共同情绪。工人罢工不仅还需要若干发起条件，而且为了使抗争持续、团结工人、防止复工者破坏行动、调整诉求促谈判，就更需要全体工人有组织的团结协作。2010南海本田罢工中，工人建QQ群商讨斗争策略、工人代表的种种努力、罢工群众争取被解雇代表复职，正是工人自组织倾向的反映。然而也正因缺乏代表全体工人的组织，本田罢工者只是靠一部分员工代表（即尚未成形的潜在自组织），使得工人陷于分散、难以集中火力、最终被资本家分化击破[17]。南海本田罢工恰恰说明工人迫切需要尽可能广泛代表工人的自组织，以帮助工人斗争。 在宣武那篇文章后没几天，欧姆工人正好开始反对黄色工会、如梦初醒地抱团起而抗争，这恰恰再现了欧姆工人自我组织、争取真正属于自己工会的信念仍未泯灭！一切积极关心工人的朋友以及进步工人，应该认清这一斗争大势。 大半年前我曾写道：“并不是要横生生地给工人一个新的组织，或者在工人群体外部去改良徒有虚名的工会（当然改选工会可以成为契机，但这还不是根本）。我认为，目前中国工人组织问题的根本本质乃是：早已存在的且越来越强的组织化过程，迟迟没能质变成为实际组织”[18]。今天，把工人与工会截然分开看待的错误习惯观念仍然存在着，——工人仍然有待认识：要让工会成为自己手中的武器，要亲自与其他工友组织起来、成为工会的主人，而不是把工会当做“为我们做主”的另一个青天大老爷。 最后就欧姆工人抗争来说，即使22名欧姆工人成功争取到应有权益（这是我们都应该积极支持的）、却因为离职后不能继续争取欧姆工会的改选，我们也应该把目光放得更长远，放到整个中国工人阶级的光明未来上——这种实际上自组织着的抗争行动本身，就有着值得长久深思的积极意义，激励启发着中国工人大众继续为争取自己的工会而奋斗！ [1]详见笔者《从罢工到改选工会：2012深圳欧姆电子工人行动述评》，2012年6月29日。 http://blog.sina.com.cn/s/blog_7c4b01ad0101j1pp.html [2]2月28日就有欧姆工人的微博直言“罢免工会黄色主席”，见新青年欧姆工人斗争专题第2页第25楼。 [3]《赵绍波：遭“罢免”有点委屈，但不后悔》，南方工报，2013年3月15日。 http://www.nfgb.com.cn/NewsContent.aspx?id=39721 [4]网络汇编《欧姆维权工人揭露资方勾结黄色工会主席出卖工人的密谋》，欧姆工人披露了“2013年1月27日公司会议纪要”内部文件全文，2013年3月14日。参见新青年欧姆工人斗争专题第3页第44楼。 [5]网络汇编《从劳资待遇对比和2012工人争取高温补贴的斗争，看欧姆公司及其黄色工会伪善本质》，根据欧姆工人微博整理，2013年3月15日。http://blog.sina.com.cn/s/blog_7c4b01ad0101jjkj.html [6]网络汇编《欧姆工会一年来（2012.7.-2013.1.）若干记录》，参见新青年欧姆工人斗争专题第3页第42楼。 [7]见[5]。 [8]见笔者《评欧姆工会罢免事件：工会早已变质，欧姆工人却远没有做好夺取主导权的准备》，2013年3月7日。 [9]参考[6]。 [10]《市总工会王同信主席一行走访欧姆工会》，深圳市总工会网站，2012年12月28日。 http://www.szzgh.org/manage/news/detailnews.asp?id=20725 [11]南方报网—南方日报：让工会回归本来面目，2012年12月27日。这是南方系媒体对2012广东工会改选的年终盘点。 [12]中国劳工通讯-CLB：工人工会双向推动基层工会直选——CLB对欧姆个案的点评，2012年。http://www.clb.org.hk/schi/node/1313159（要翻墙） [13]见[5]。另外，我分析指出过早在5月27日改选工会时，改选的结果极可能使工会不再是工人主导的了，工会从那时已开始了变质，直到经过“建章立制”的折磨、资本家的反攻倒算后，工会彻底变质。我的分析见注[8]。 [14]见笔者《2011若干较重要罢工和其他工斗的简谈》，写于2011年1月26日。 首发在这里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311的2楼 2011年10-11月深圳沙井冠星表链厂罢工并没有提出改选工会，但在罢工群众推动下的员工代表们显得相当强势，实际上已是一种具有战斗性的工人潜在自组织。参见《深圳沙井冠星厂罢工档案》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27 [15]宣武：从工会谈到民主 (2013-02-24 18:59:47)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011579101016ohp.html [16]2010年初广州花都区的汽车汽配行业工潮，我是听一位劳工NGO朋友谈起的。而澳利威工会工作者张军则讲述了烟台一汽配厂更早于南海本田汽车工人的罢工，参见：CLRC张军：劳工维权（群体）经验指南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cc630bd01015xpw.html [17]吴灿泽同志相当细致地分析指出了缺乏公开的自我组织，如何牵制了南海本田工人斗争。 参见吴灿泽长篇分析的前半部分：南海本田罢工与当代中国工人斗争的路向（2010-6-8） http://pioneer-worker.forums-free.com/topic-t845.html（要翻墙） [18]见笔者《2012年6月广东中山外来工暴动的一些观察和思考》，2012年6月29日 http://www.youth-sparks.com/bbs/viewthread.php?tid=3389 最后一节“革命形势临近：不止是暴乱，还有工人组织化的汹涌潜流” （责任编辑 玉表） |
E_mail: redchinacn@gmail.com
2010-2011http://redchinacn.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