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工友们自发的消极斗争 罢工发生到7月31日,是一个阶段,是一个罢工从发生到被瓦解再到被蒙混拖跨的阶段。但罢工虽然实质上被瓦解了,但是依然震慑了厂方,显示了罢工的力量, 破坏了生产秩序,降低了当天的产量与品质。但厂方的拖延与罢工的不了了之,使得工友们日渐不耐烦,综合平日里积累的种种问题,而自发地进行着广泛的消极斗 争。以下是我的打工日记在8月6日的记录,全节摘录自8月5日开始写的跟踪式记录《当前的斗争形势》,节名就是“消极斗争”: 在没有任何积极斗争的组织的情况下,工人们自发地进行着消极的斗争。何以为消极斗争?就是辞工、怠工、旷工。当然,私下里骂娘诅咒是必不可少的。 1.我们进厂 第一天起至今,所遇到的已辞工而被拖欠工资,在辞工待批,想辞工的工友是颇有人数。据老工友估算,这一个三百多人两班倒的厂,想辞工的人估计在百来号人的 规模。上至已辞工走了的王主管,下至陈大哥、阿弟、武禄,对工厂的不满情形由此可见。车间里流传一句话是:给多少钱做多少钱的活,实在不行老子走人! 辞工是厂里的普遍现象。厂方对待之的方法是两个,一是尽力拖延,包括报而不批,批而不结清工资,逼人再干几天。二是不断招工。一方面是不断有人进厂,一方面是不断有人离厂。进厂时诚惶诚恐,出厂时骂爹骂娘。 辞工为什么是消极斗争呢?因为辞工是在已受了厂方在工作报酬、劳动条件的坑骗后,再要受老板克扣工资拖欠工资等百般戏弄方可去成。工友个人辞工,遭罪颇多,许多工友被我问道:“工资这么低这么累,都怎么想啊?”
“辞工呗!” 2.怠工: 真不知他们怎么敢厚颜无耻地责骂工人不团结不负责任?怎么就不说老板心黑坑人?何是因何是果?
王恒开会时又在苦口婆心地说:我说兄弟姐妹大叔大婶们,我们出来打工都是为了挣钱嘛 !把活干成这样,你是老板会给你好工资吗?罚不都罚在我们头上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大家团结一点负点责任上上心,不会死人的!…… 3.旷工 你说这种被迫无奈,分散无组织,苦恨自吞的斗争,不是消极被动的斗争么?而老板及哈巴狗却可以以罚款、斥骂等手段来一个个调戏工人,这种斗争法不尽显工人当前斗争的委屈、弱势与被动吗? 如果了解了上次罢工老板的空头支票的系列故事,就可以勾勒出工人们自发消极斗争的发展历程并找到消极斗争的根本缘由。 在7月11日罢工后,老板慌忙跟大家开会允定“下星期一”即7月16日一定会补工资,7月16日又信誓旦旦地说7月30号一定会补,但七月31日仍未补。 现在领班两个又说看7月10日左右发六月份工资时厂方会一起补发。在7月18日我进厂后就全程看到工友们的消极斗争以个人为单位自发地愈演愈烈起来,车间 里弥漫着强烈的怨气,,散漫自由,粗枝大叶,叫骂讥诮无处不在,甚而在周主管走的前一天发生了工友与周撕打的事情。 而全部这段时间里,王恒与文军没有做任何的积极主动的组织、鼓动、揭露工作,反而开会时严令威吓,讥骂工友们如何如何不团结不自耻不尽职…… 7月31日,王恒在要求大家镇定,不要闹事时说道 ,五月份工资必须得补。紧接着八月一日是放了一天假,这似乎冲淡了大家的不满,转夜班后,工友们的确较之前略为平静安心,消极斗争的紧张形势有所缓解,大 家都在翘楚着文军王恒会给大家作好主,或迟早一定会跟上头争好五月份工资问题。所以八月二日到八月七日的现在,工友们都在等待,文军与王恒亦在等待。但 是,消极斗争也并没有就此绝止。虽然程度不及之前,但是生产时的疏漏、报废、浪费还是层出不穷。 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待7月10号左右发工资的情况,消极斗争步入一个低潮。 总结工人们消极斗争,可以发现它依然还是无组织无策略的彼此分散、自发的斗争。消极的斗争还是很有力量的,生产秩序的混乱,产量品质的下降,等等,对厂方 确为不利,但对工人而言也不利,因为工人不得不大量地返工,增加了工作负担,还要受种处罚。毕竟消极斗争不是集体自觉行为,因而它不能形成集中的有策略的 攻击力,而反而使另一部分工人的不得不为之付出更多的精力恢复产量与品质。消极斗争也不能根本撼动工厂的生产,而给了厂方极大的缓冲时间来招新的工人替下 敢于捣乱的工人。由以上消极斗争的记述分析,看官亦可估见丝印部工人的分散与组织动员工作的严重缺陷了 。人心不齐,但确又矛盾重重,人心怨怒,才使得工人们自发地消极斗争起来,但自发的消极的斗争,不是工人的出路。 五、大策反及大策反的失败 五(一)、策反与失败 转接班后,我与张河一面试探陈文军、王恒的确切想法,一方面试探工友们的想法。我先是与陈大哥常作分析,利用紧急研究的劳动法的知识来剖析景丰厂的各种不 合法手段,分析当前的敌我局势,推论力量对比的恶化,老板的本质决定他绝不会就这样轻易答应我们的要求,所以不要再等,宜马上做好伺机再罢工的各种组织动 员工作,要团结工友们消除顾虑,要争取两领班早下决心主动出击。在我的鼓动下陈大哥逐渐越来越认同起来,好斗起来,自己开始不断分析厂方的不堪与工人的斗 争之必要,并向其他工友常有鼓动,我们成了同一战线上可靠的统一思想的战友。在之后的斗争过程中,我们总能保持意见的相对一致,并且在我们走后他独自单枪 匹马地与厂方作争取加班费与补发五月份工资的斗争,斗争意识强烈,最后虽然因孤立无缘至于无果,但也足见他的不妥协的精神。 紧接着我试探几个工位上比较接近的工友,他们将信将疑,有所顾虑,说人心不齐。我鼓动他们,他们渐渐愿意参与,但还是观望领班的态度。王娟听我说我们在努 力搞罢工,团结工友在筹备,她两眼放光,很开心,但又说没用的,陈文军不会同意的,陈文军胆子很小的。尽管如此她却主动告诉我各种厂里的情况,如许大姐是 老板的亲威,厂方有意请王恒当主管,王恒比较有野心等,让我学会讲话讲分寸,并配合我去鼓动武禄、黄阿弟。我接连几次趁黄阿弟、周涛、蒙风在时做鼓动工 作,周涛始终不表态,蒙风也一句话不说,而阿弟则较为希冀。我叫他去说服他的表哥黄童薇,人称光头。他却说:还用说吗?他一定会同意的。所以在8月5日左 右,我与陈大哥、黄阿弟、光头、王娟、黄武禄都有了一个初步的希冀。 同时我们对外联络,在其他的部门工友间也作揭露与鼓动工作。具体的组织做不成,但却迅速拓宽了我们的交际面,因为我们大大咧咧,到处与人开玩笑,话家常, 问家乡,套近乎,所以与工友打交道越来越自如起来,许多工友如陈忠则结成了好哥们,非得请我吃早餐。黄梦珂及其友都很认同我所说关于老板剥削人的一套,愿 作我们在图形QC部的内线,并说其实他们部也很多人想罢工。他们的领班说,如果大家工资发得不好,大家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 在这样的调查之后地,结合全厂的广泛的辞工与无处不在的抱怨,我与张河认为全厂有联合罢工的基础,是可以做些努力的。 但我们对于领班的争取却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在8月4日左右我发短信问陈文军具体想法,并告诉他我们工人当中是有想搞罢工的,在等他的态度。但陈回信 说:“我其实不知道底下人的想法,所以没怎么动。你叫底下人先镇定,一切行动听我指挥”。除这外对我其他短信一概不回。之后我自找他当面再问,他说,不要 急,再等两天,老板给个说法。后来传出厂方将于8月10左右将五月份工资并六月份工作一起补,而陈文军还是在等,依然不做其他任何事情。在陈文军坚决等的 情况下,张河对王恒的交流鼓动表明王恒也主张等。这样,两个领班根本说不动。 而黄阿弟他们见陈总是不动,亦难有作为,所以都在观望。我们由此认定领班很妥协,对厂方抱着很强的幻想,拖累了工人的斗争。 而正这之前,我们虽然在鼓动试探着工友们,其实重点还放在两个领班,在我们看来,如果领班敢于担当组织领导核心,则工友们是一定会踊跃参与的,这样去组 织,就很顺利了。但最后探明两个领班却是这么妥协,尤其是王恒在8月7日的夜班交接开会时更加维稳起来,这就使得我原有的设想全部泡汤,这让我陷入了迷 茫。 8日补写的7日的日记中记录道: 当夜我苦闷非常,自己闷声干活。第二天即8月7日下班,吃早餐时与其他一二工友遇,大为讨论,鞑靼工厂之黑,工友之分散无斗志,领班之滞后,讥笑怒骂至久方归睡。 但其实我也茫然,究竟应该怎么办呢?到底应不应该组织动员呢?到底8月10日发工资时会出现什么情形呢?工友们到底怎么个心思,有什么顾虑呢?两个领班究 竟想怎么干,卖什么药呢?我这单方面的许多努力似不见喜于许多工友、领班,则我的认识、计划与主张到底对路不对路呢?王恒怎么在夜会上讲出那些话来呢?这 陈文军怎么就这么木呢? 究竟怎样才能真正使工友们联合起来斗争呢?我所自觉去做的这一切努力与所想的这一切,都是一个书生的外力作用:这些究竟合不合乎当前工人们的需要,究竟符 不符合当前的斗争形势?究竟有没有脱离群众,有没有自以为是偏离实际呢?在原有状态,如没有我们书生的参与情况下,工厂的斗争到底将按怎样的方式发展呢? 在确定通过领班做工作的路证明走不能的情况下,我决计不管王恒陈文军如何了,我们工人应该要自己联合起来自己组织自己。于是打算建立工人委员会,团结坚定 的核心工友,工人自己领导自己,踢开领班,马上筹备大家的罢工斗争,或至少做好组织与思想动员。当日正是8月7日的夜班,我便向王娟提议,约定可否于明天 早上即8日早上下班后约几个有意向的工友一起吃早餐谈谈,王娟很希奇竟可以这样搞,很是愿意,但早上对她不方便,因为老板的内线许大姐每天一定是和她一起 吃早餐的。但如果是放在黄昏,也不方便,那时大家都要到食堂吃饭,更谈不得。正愁间快下夜班,我想去把那最关键的几个印板工具体说服。 我来到印板线上与几个印板工聊天,谈到大家罢工如何。未料周涛及其他印板工友都不以为然地说,电路板厂都是计件制,两班倒,不休息,没加班费,产量品质做 不好,要扣工资,这些都是行情。所以他们认为厂方克扣五月份工资扣得是有理由的,只是扣得多了些。另一方面,他们认为景丰厂太小,丝印部总共才三十几号 人,没有真正的高技术。上次罢工时,经理主管调来了文员与其他部门一些人,经理主管自己都上阵去,所以生产线照样转。因此他们认为罢工没力量,老板根本就 不怕。由此他们不屑于考虑罢工,认为罢工是痴心妄想。他们说,不满意就辞工走呗,又没人强留你。所以他们都想着最终辞工走人,进大的所谓讲劳动法的厂里 去。所以他们这一条印板线都决定等,看最终结果。周涛说,其实就是最后补得少了,也没办法,走人便是。 初时我们看到两个领班的妥协不定,不肯做基本的的防范的力量准备。故计划直接鼓动工友们自己组织起来,我甚至设想了工人委员会并正想展开去组建。未料车间 里最关键的一条技术生产线的印板线的这几个工友竟然否定了罢工,根本不赞同去组织筹备什么,与陈文军王恒不谋而合了。在领班方面既然断绝了希望,而又至在 工人这边也破灭了,则即便有王娟、陈大哥这样的坚定分子,以及黄阿弟、黄武禄、光头这样的愿意参与派,及张河白班方面的几个坚定分子,也断然无法在短短的 最后几天里再作什么能使大部分的工友清除错误认识团结一致了,因为这时已经8日【当时传说10日左右就发工资】。更何况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马上要在10 日左右辞工才能按时离开厂返校。 于是我们停止了一切努力,静观其变。 但我们却马上就我们个人的工资问题与厂方展开了个人的斗争。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五(二)、罢工究竟有力量 事实上罢工是有力量的。只要能集中组织,统一认识地去行动。陈大哥分析,即使罢工时厂方可以把行政部的办公室文员全部调来,以及几个主管及其他部门抽调的 一些工人都上,毕竟不能持久。一是办公室的工作岂可长久放下,二是那些文员不能干技术活,即使能整个样子,也根本不能保证产量品质。而主管们终究要负责自 己层面的工作,哪能真正就当起技工来?厂里技工并不富余,调来一个两个撑撑场面还可以,哪能完全调来顶替,原部门的工作也是紧要的。何况两个班次集体罢 工,光是印板工线就计有十三四号人,再有对位工,修菲林工,这些技工是不可能接替上来的。真正罢工起来,只要停工,产量品质马上就降下来。罢工持续越久, 丝印部生产越混乱越停滞,电路板不能加工,到一定时候就会引发一系列工序无料可加工及上游生产线的粗坯堆积。更何况工友们若能集中堵车间占住生产线,力量 会更强,罢工会更有力。 陈忠则讲,退一万步讲,就算罢工没用,全车间工友与厂方闹僵,集体辞工总可以吧,这样厂方将不得不马上解决问题,批准辞工并马上结清工资,它岂敢再克扣拖 欠?与其在厂里一个个分散地辞工痛苦,慢慢受折磨,不如来个干脆的。虽然我认为集体辞工有点不现实,但他的话还是表明只要能集体一致,不可能会没办法。 可见,罢工是不可能没有力量的,有组织有策划的集体行动一致的罢工更是有巨大的力量 。我们那时已经没有任何办法筹备罢工了,则在我们工作的意义上,策反工作告失败。但正是这样的一个过程让我们经受了锻炼,对工人形成集体团结一致勇于去斗 争的艰巨性有了充分的认识,并且逐渐地认清了领班妥协性的本质,吸取了策反工作的经验与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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