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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五月风暴及其前世今生

2014-11-21 23:04| 发布者: 远航一号| 查看: 2946| 评论: 6|原作者: 宋迈克|来自: 新生代

摘要: 有些年份无论在法国史还是世界史上都不那么容易被遗忘。1789是其中之一:在这一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为随后两百多年中关于人类历史的争论提供了几乎所有养料;1968也是:这一年,社会运动遍布全球,而法国再次成为反抗运动的核心。

19日,戴高乐对几名政府成员说:“改革可以,捣乱不行。”(« La réforme, oui; la chienlit, non. »戴高乐用的“捣乱”一词chienlit的字面意思是“在床上大便”。)等到24日他明白情况的严重程度时,决定发表讲话,试图扭转局面。他宣布要进行关于公民参与的公投,如果公投失败,他本人就下台。然而这次讲话不仅没能打击让抗议方的士气,反倒让戴高乐本人进一步成为各种讽刺作品的主角。5月24日夜晚,巴黎再一次陷入学生、市民与共和国保安队之间的巷战。仅剩的还忠于当局的共和国保安队对付抗议学生还算足够,可面对数量庞大的罢工群体,当局则绝不敢冒险强力镇压。在13日到24日的近两周里,戴高乐政府几乎完全无所作为。

法国五月风暴及其前生今世(三):从谈判到镇压——戴高乐威权的爪牙

图 4 一幅宣传画:“捣乱者,是他!”——背景中带着军帽的正是戴高乐

政府形同虚设,只有工会力量对局面还有一定控制力。而工会本身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无组织的罢工也措手不及,正想方设法将运动的领导权重新夺回。蓬皮杜政府于是在25日召集主要工会领导和资方代表,在劳动部进行协商,并于26日达成了“格勒奈尔协议”(Accords de Grenelle,得名于劳动部所在街道的名称)。协议的主要条款包括:最低工资上涨35%、平均工资提高10%、加强工会权力等等。(日后成为总理、总统的雅克•希拉克当时是负责社会事务的国务秘书,主导了这次会谈)

格勒奈尔协议承诺的劳方待遇提高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与1936年人民阵线政府时期的马提尼翁协议(Accords de Matignon)相提并论。工会希望能通过这一协议动员工人复工,这样就可以宣布这场运动的胜利结束,工会的地位得以证明。然而工人们得知协议达成后并无欣喜。他们从学生的抗争中获得了勇气:警察没能把学生怎么样,更不敢对工人动武,学生能勇敢地组织起来表达自己的声音,他们也需要自行组织抗争,而不再一直被工会代表。格勒奈尔协议之后,罢工仍在继续,工会的宣传一时完全失去了着力点。局面十分胶着。

政治层面,戴高乐的统治似乎岌岌可危,各方开始考虑取而代之,法共之外的左翼的代表弗朗索瓦•密特朗(François Mitterrand,后来成为法国总统)提出组建临时政府,由皮埃尔•孟戴斯-弗朗斯(Pierre Mendès-France,第四共和国期间威望最高的总理)任总理,而法共也在29日在巴黎空荡的街头组织了一场游行,要求组建新的“人民政府”。似乎没有人还相信戴高乐可以继续维持权力。

在危机发展到最高潮的5月29日,戴高乐突然失踪,整个巴黎流言四起,有人传言他要辞职甚至流亡。有权力欲却没有掌控局面的控制力的总理蓬皮杜有些惊慌失措。后来人们才得知,戴高乐乘机来到了巴登,秘密会见了法军驻西德部队司令雅克•马叙将军(Jacques Massu)。这位马叙将军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直接纵容酷刑的马叙,也是那个1958年在阿尔及尔发动政变、推动第四共和国终结、促成戴高乐重新掌权的那个马叙。靠军事政变上台的戴高乐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政治危机,于是自然地回到了他最熟悉的军队中来寻找维持统治的力量。他成功了:本应独立于政治的国防军队的将领马叙表示效忠于戴高乐,必要时可以像警察一样介入时局。

得到了军队的效忠,戴高乐回到巴黎,在30日下午四点半发表了广播演说——因为电视台已经罢工。他拒绝反对党派的所有要求,他将不辞职、不换总理,而是要解散议会。他声称这场运动的幕后黑手是一个“极权组织的政党”——即法共,称“法国面临着专政的威胁”,表示“如果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我将不得不[…]采取其他做法。”他没有说“其他做法”究竟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军队的介入。

此时的戴高乐已经无法再扮演“民族团结”的化身了,面对上千万工人的罢工——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只对戴高乐而是对法共及工会组织丧失了信心——他能依靠的只有资产阶级的团结了。在他讲话之后,这些来自资产阶级不同分支的几十万人聚集在香榭丽舍大道游行,表示支持他们的将军。

31日,戴高乐任命雷蒙•马赛兰(RaymondMarcellin)为内政部长。这位社运的“清洁专家”在47年到48年间就凭借镇压罢工而为人所知。他上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了两千多份示威者的宣传告示,亲自阅读,6月6日,他建立了一份按照所属组织分类的活跃分子名单,12日,内政部宣布解散12个极左翼组织,随后,一批极右翼“秘密军团组织”的犯罪分子被赦免释放……(马赛兰后来在1973年还卷入了“水管工人事件”——他手下的国内情报部门派人以水管工的名义在时政讽刺报纸《鸭鸣报》(Le Canard enchaîné)的报社安装窃听装置时被报社记者发现……马赛兰受此影响而被调任农业部长,接任内政部长的是——雅克•希拉克……当然这是后话)

镇压学生的同时,戴高乐明白必须继续利用法共和工会来对付工人。虽然共产主义和戴高乐主义在当时政治光谱中分处左右两端,但他们都明白如果没有对方的存在,自己的影响力也将随之消失。法共和工会明白,如果不大力宣传格勒奈尔协议给工人带来的好处,工人如果继续罢工,他们以后便失去了工人运动的领导地位。因而,他们开动宣传机器,鼓动工人复工。而戴高乐当局也清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直接管理工人了,于是,要把工人交给工会来管理!

5月31日,加油站重新开业,媒体报道称军队的坦克正在巴黎附近集结,警察和军队控制了广播电视大楼。6月初,示威游行仍时有发生。在工会的要求和警力的迫胁下,各行业的工厂逐渐开始复工。工会为了促进复工,在企业中组织各种参与人数少甚至作弊的投票,而基层工人中有许多并不愿接受格勒奈尔协议。在反抗最积极的地方,工会便让位于共和国保安队。雷诺-弗兰工厂(Renault-Flins)和标致-索肖工厂(Peugeot-Sochaux)成为了冲突最激烈的地方。在弗兰,法共的代表为了号召工人复工,谴责“外来的挑唆者”而不是警方的镇压,而工人则以嘘声回应他,要求让前来支援工人的学生发言,6月10日,在共和国保安队的穷追猛打下,一名17岁的抗议者溺水身亡。在索肖,工人拒绝工会的复工呼吁,继续占领工厂,在6月11日与共和国保安队的激烈冲突中,有两名工人死亡,一人中弹身亡,另一人在催泪弹的作用下从栏杆上坠落身亡。

6月14日、16日,警方分别从学生手中夺回奥德翁剧院(Théâtrede l'Odéon,之前是学生运动的精神中心,各种组织在这里商讨辩论)和索邦大学。国家广播台的一批记者、制作人被解职,政府的宣传机器重新开动,戴高乐被塑造为混乱局面下唯一的救星。6月30日,议会选举结束,戴高乐主义者获得绝对多数。轰轰烈烈的五月风暴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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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引用 远航一号 2014-11-25 01:35
谢谢龙翔五洲网友。全文已经补齐。
引用 龙翔五洲 2014-11-24 23:27
补续:
法国五月风暴及其前世今生(四)从扭曲到审判——官方史学对六八记忆的操控
编辑: 霜晨月  ·  时间: 2014年11月24日  ·  阅读量: 6

来源:新生代  作者:宋迈克

这场波及上千万法国人的政治社会运动留下的遗产,似乎本应比今天我们所熟知的 “性解放” “禁止禁止”(« Il est interdit d’interdire. »)这些空洞的词语要多一些。然而记忆从来就是被意识形态塑造的,对这样一场重大事件的记忆更是绝不会被放过。

大众传媒从七八十年代开始便展开了这样的工作:他们将六八描述为一个“代际问题”。在这样一种描述中,战后的年轻人在这一时期突然开始对长头发、毒品、格瓦拉的头像、性解放着迷,不再愿意服从长辈、老师、政府。雷蒙•阿隆(Raymond Aron)说:“我们面对一个既是社会的也是生物学的现象。”学生的反抗被渐渐描述为是嬉皮士们玩世不恭的个人主义反抗,直接指向的是“个体自由”乃至享乐的生活。而六八学运的参与者乃至领袖们在幻灭之后也开始了他们的转向:他们开始放弃年轻时改造体制的梦想,选择了进入体制获得地位;他们开始反思六八的“盲目”,六八的“过激”。这场学生工人共同参与的规模空前的运动在社会政治层面上渐渐被抽空,在人们的记忆中逐渐蜕化为一场“文化事件”:它成了社会风俗走向开放的标志性事件,可能也仅仅在这个意义上还算得上是一个标志性事件了。在阿隆那里,六八根本就是一个“非事件”(« Non-événement »)。

五月风暴不是在思想界被那些抱着告别革命的宏大理想的“新哲学家”们清算——吕克•费里和阿兰•雷诺的《68思想》一书的副标题是:“论当代反人道主义”(Luc Ferry et Alain Renaut,La Pensée 68, essai sur l’anti-humanisme)——便是在大众传媒中被那些反思学运的领袖达尼埃尔•科恩-本迪(如今是欧洲议会的绿党主席)或是贝尔纳•库什内(Bernard Kouchner,萨科齐“开放”政府的外交部长)们代表。这种论调在1988年达到了极致——库什内在五月风暴的二十年后主持了一次名为“审判五月”(Le procès de mai)的电视节目:学者终究无法对一个事件做出判决,于是就只有交给“法官”了——五月风暴这时终于正式被认定为一次“犯罪”,接受了“审判”。这名“罪犯”的“罪行”包括:无序、极端女权、暴力……在节目中,“美丽的五月”需要为后来70年代的左翼恐怖负责,仿佛任何革命性的事件都无可避免地导向恐怖。(这正是傅勒在1978年的《思考法国大革命》一书(François Furet, Penser la Révolution française)中的论调,而当时离大革命两百周年也只有一年了)

一代人对更公正与更无束缚的秩序的渴望,工人对传统工会组织失望转而投入自发运动的动力,便被年轻人的激进、“性自由”这样不知所云的词语概括。一场学生与工人团结一心,具有鲜明反资本主义性质的全面抗争,被这些“领袖”和“新哲学家”们阐释为对“个体自由”与“人权”的诉求,而往往乐意隐藏在这些光鲜词语背后的新自由主义政治秩序,恰恰是当年的学生工人所担忧与反抗的对象。

《68思想》一书的封底有这样一句话:“这本书曾是一场大论战的核心,它见证了知识分子的代际更替。”其实这句话倒点是出了真实情况:新一代的知识分子出现了,旧的在被批判一番以后,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而被新一批知识分子清算的福柯德里达们的思想,又正是在68年的失败之后才兴起的。(这几位被视为代表了“68思想”的人本身在五月风暴时几乎都置身事外,福柯当时甚至根本不在法国)

这的确是一个“代际问题”——倒不是运动本身属于特定的某一代人,而是对它的阐释权被一代代的官方史学家思想家们翻来覆去,无所不用其极。警察大棒下的暴力、街垒的血雨腥风、一千万工人的罢工,成为了阿隆眼中的一出巨型“心理剧”,演的就是戴高乐主义的消亡与复活。五月风暴中的知识分子试图回到现实,而它失败后,人们不再怀疑:知识分子的唯一任务就是冷静地坐着思考,“结构不上街”(« Les structures ne descendent pas dans la rue »)。

结语
68年5月发生的在全法国的街头运动是一场法国历史上空前的群众运动,68年5月发生在全法国的罢工是法国工人运动史上最大规模的罢工。这场“全体起义”背后,是贯穿法国整个五、六十年代乃至更久远的世纪里那种对平等的深切渴望和对宣称代表人民的种种机构的根本怀疑。

当各种官方史学不是在淡化乃至抹去六八,就是在动用各种资源将它的创造性在人们记忆里扭曲为必然性,将它的革命性在人们的记忆里扭曲为延续性,甚至对它进行选择性的污蔑时,我们有必要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和不灭的创造力,为新秩序到来的奋斗不会终结。正如那句六八的标语所说:“行动不应是一种反应,而是一种创造。”(« L’action ne doit pas être une réaction, mais une création. »)

六八不死。

原文链接:http://www.ilabour.org/Item/Show.asp?m=1&d=3473
引用 子_云 2014-11-21 09:29
远航说得好。
引用 远航一号 2014-11-21 09:17
所有历史上的革命形势以及阶级斗争经验教训,都值得我们学习。
引用 远航一号 2014-11-21 09:15
感谢新生代网站的同志推荐的这篇优秀文章。中国左派同志中,尤其在马列毛同志中,了解1968年世界革命以及当时法国革命运动在其中重大作用的不多,一般青年则了解更少。我个人建议红色中国网编辑部的同志学习这篇文章。
引用 远航一号 2014-11-21 09:14
责任编辑:远航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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